──听到这里,苏鲁支再也忍耐不住了,拿他的手杖便打,用全力向那呻吟者打去。“住嘴吧!”他狰狞地笑喊:“停住吧,你这唱戏的!你这伪钞犯!你这虚伪到底的人!我很懂得你的! 我立刻会使你的脚温暖起来的,你这邪恶底巫师,我很懂得怎样使你这种人──温暖的!” ──“放手吧,”老年人霍地跳起来,说:“不要再打了,呵呀,苏鲁支!我这样做作不过玩玩而已!” 这一套皆属我的把戏;我演了这一套,原来是要试验试验你自己!真的,你又将我看穿了! 然而,便是你也给了我不小底你自己之测验:你是坚刚的,你聪明底苏鲁支:你以“真理”狠狠地捶打,你的棒棒迫出了我──这真理!” ──“不要谄媚我吧,”苏鲁支回答说,仍是非常愤激,阴森地瞅着他:“你根本是个演戏的!你虚伪:还说什么──真理! 你孔雀中的孔雀,虚荣底渊海,你在我面前要表演什么呢,你这邪恶底巫术士,你扮成这么一个角色呻吟,要我相信是谁呢?” “精神上的忏悔者呀,”老年人说,“这,──正是我所表演的:是你自己曾想出的名词── ──诗人和术士,终于运用自己的精神反对自己,转变者,因其恶智识与坏心肠而冷僵的。 而且你也得承认吧:苏鲁支呵,过了许久你方发觉我的玩艺和诡谲!你是相信了我的痛苦,当你用双手托住了我的头── ──我听到你叹息说:‘人太不爱他,太没有爱他了!’我之能欺瞒你到这种地步,使我的恶心暗暗地欢喜了。” “你也许已骗过比我更精细底人,”苏鲁支狠狠地说:“我并不提防骗子,我必得毋庸生戒心:我的命运原要这样。 但你──必得欺骗:这点我是认识你的!你说一句话必永远有双关,三方,四方,五方面的意义!便是你现在所表白的,于我已是既不够虚伪,复不够真实了! 你伪钞犯,此外你又能怎样呢?即令你赤裸地看医生,你犹将掩饰自己的疾病 方才你便掩饰你的谎骗,你说:‘我这样做不过玩玩而已!’其中也有相当底严肃,你实是有些精神忏悔者的气分!” 我猜透你了:你是一切人的巫师,但对于自己却没有留下什么谎骗和伎俩了──于自己你已是束手无术! 你收获了憎恨为你的唯一真理。已没有话于你是真的了,除了你的嘴:便是说那憎恨,粘合于你嘴上的。”── ──“你到底是谁呀!”老巫师用一种反抗底声调说:“谁敢和我,当今最大底伟人,这么说?”于是他眼睛里一种绿光直射到苏鲁支身上。但随即又改变样子了,忧愁地说: “呵哟,苏鲁支,我疲倦了,我憎恶这些巫术,我原不伟大,我为何假装呢!但是,你知道──我在寻找伟大者! 我要装成一个伟大者,劝惑众人:但这种谎骗超出我能力之所及了。我以此毁败。 呵哟,苏鲁支,一切在我皆是谎骗;但我之毁败──我这毁败是真的!”── “这使你光荣,”苏鲁支黯然说,眼光向旁下视,“寻找伟大使你光荣,但也辜负你了,你不伟大。 你这邪恶底老巫师,这是你的最佳处也即最诚实处,我所崇敬你的,你之倦于自己,而且肯说出:‘我不伟大。’于此,我尊敬你为精神上的忏悔者:即算只是一呼吸顷吧,在这一刹那你是──真实的。 但说吧,你在我的这些森林崖石间寻求什么呢?而你之躺在我的路上,你要试探我什么?── ──你为何试探我呢?”── 苏鲁支如是说,眼睛光彩弈弈然。老巫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试探过你么?我──寻求而已。 呵哟,苏鲁支,我寻求一个真实者,正直者,简单者,不说双关语者,一个最诚笃者,智慧的渊薮,知识的圣哲,一个伟大底人! 呵哟,苏鲁支,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寻求苏鲁支。” ──于此二人中起了很久底沉默;苏鲁支竟闭住了眼睛深思。终乃回到他谈话的对象来,握住了巫师的手,很有成算而且客气地说: “好吧!这条路通到那上面,那里便是苏鲁支的洞穴。倘若你要寻得的话,可在那里面找去。 而且不妨问计于我的禽兽们,我的长蛇与飞鹰:它们该帮助你寻求。我的穴居是很大的。 我自己──当然还没有见到什么伟大人物。凡伟大者,在现代是最敏锐底眼睛也瞢然。那是流氓之国土。 许多这种人我是见过了,躺下的,自己吹的很大,民众便高叫:看哪,那里一个大人物!’但一切打气筒有什么补救呢!终于一切空气皆泄去了。 终于涨破了一只蛤蟆,自己吹起的太久了:所有的空气皆泄出去。在涨起的肚子上刺穿一下,我以为是一样很勇猛的消遣法哩。孩子们,听到了么! 现代是属于流氓的:这儿谁还知道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渺小!有谁能幸运地寻找伟大呢!除了傻子:只有傻子能幸运地寻得。 你寻求伟大人物么,你奇异底傻子呀?谁教你的? 今兹是时候么,呵哟,你恶劣底寻求者,你为何──试探我?”── 苏鲁支如是说,心中平安了,笑着,顺路走向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