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苏鲁支仍然回到山谷间,重返于岩穴的寂寞里,避开了世人,像一位播种者,散完了种子,便等待着。但他的灵魂充满烦愁与思恋,怀想他所爱的人们,因为他还有许多东西要给他们。这实在是最难的事,为了爱,将伸开了的手收拢,为赠予者,而犹保持其羞惭。 于此孤独者岁月遂悠悠过去;他的智慧渐渐增长,终于以其充满使他痛苦了。 有一天早上,他在黎明之前便醒来了,在卧榻上思索了很久,最后自己向内心说: “在梦里我为何这么吃惊,便惊醒了呢?不是有个小孩拿了一面镜子向我走来了吗? ‘哦,苏鲁支’──那小孩向我说──‘请照照这镜子!’ 我便向镜里照照自己,大叫了一声,心也震动了,因为那里面我没有看到自己,却是一个魔鬼的狰狞与讥笑。 真的,我太懂得这梦的预兆和警告了,我的教义已是在危险中,莠草要被呼为大麦哩! 我的仇敌强盛了,将我的教义改换了面目,以致我的最亲爱者,也必羞于我给他们的赠品。 我的朋友又迷误了;时候已到,我应寻回我的迷失者!”──忖度过这心事,苏鲁支跳了起来,但不是像一个恐惧者寻求怎样透过气来,却是像说预言者与歌人,忽然为灵感所冲动一样。他的鹰和蛇惊奇地望着他,因为一种将来的幸福现于他的颜色,如朝霞。 在我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的动物们,──苏鲁支说。我不是已经改变了么?幸福岂不是飙风似的向我拂来了么? 我的快乐是愚蠢的,它将说些蠢事,这快乐还太幼稚──耐心地对付它罢! 我已为我的快乐所损伤,一切困苦者将成为我的医士! 我敢更降临于我友人,也于我的仇敌:苏鲁支敢于重新说教,赠予,为大爱于所爱者: 我的不能忍耐的慈爱奔赴如洪流,下注从朝阳至日落。从岑寂底山间与痛苦之风雷中,我的灵魂向溪谷磅礴。 久已夫,我期待着,遥望远方。久已夫,我归于寂寞:因此荒废了学守沉默。 我已完全成了辩才,从高崖下倾的悬瀑之激响:我将以妙辩猛降于深谷。 一任我的慈爱的洪流奔注于水不经行之地!一道奔流何能不终于识途而归海! 诚然,我内中停蓄一平湖,隐僻而且自足;但我的慈爱的洪流挟之俱下──以归于海! 我走上新途,来了新言说:也如同一切创造者,已倦于旧调。我的精神将不再履敝屣游走。 于我是一切言说流行得太迟缓──我跳上你的飞车吧!狂风!我犹将驱策你以我之剧怒! 如一声狂叫与欢呼我将飘渡重洋,直到寻得了那幸福之岛屿,我的朋友留连处── 其中也有我的仇敌!我将如何爱凡人,凡我能向之言说者!便是我的仇敌也属我的幸福。 倘若我将骑上怒马,我的尖枪最能助我腾举,这是我的脚力的常备底役使:──这尖枪,我之向仇敌掷去的:我多么感谢我的仇敌,使我敢终于将其掷去了! 我的风云异常紧张:在雷电的酣笑之间,我将投下阵阵冰雹,至于深谷。 于是我的胸部将强烈地起伏,将强烈地鼓起暴风吹过高山,因此胸中得以舒息。 诚然,我的幸福与自由,其来如暴风雨!但我的仇敌将以为是恶者在他们的头上叫啸了。 是呀,你们也将震惊,朋友呵,惊于我之狂恣底智慧;也许你们将与我的仇敌一并逃开。 呵呀,设若我知道吹牧羊人之笛将你们唤回!呵呀,设若我的智慧之母狮学到柔和的吼!而我们也曾共同学了许多东西! 我的狂恣底智慧于荒山旷岭上有娠;在粗糙底崖石上生产其幼儿,最幼者。 现在她是呆然在荒凉底旷野中跑来跑去,寻寻觅觅柔软底茂草──我的老底疯狂智慧呵! 在你们的内心这柔软底草地上,我的朋友们!── 她要将她的最爱者托于你们的慈爱里! 苏鲁支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