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译世界学术名著

[阿拉伯]伊本·西那《论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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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论触觉

  


  在动物赖以成为动物的感觉中,第一种是触觉。正如一个赋有土灵魂①的东西具有一种营养机能,而可以一样一样失去每一种别的机能,但是反过来却不行。营养机能相对于土灵魂的其余各种机能的情况,就是触觉相对于动物的其余各种机能的情况,这是因为动物的基本组合来自触觉的各种性质。它的组织实际上是来自这些性质,它的毁灭则来自这些性质的扰乱。

  ①根据亚里士多德《论灵魂》Ⅲ,12的说法,植物是完全出土构成的,只有营养机能,没有触觉,也没有其他官能。——译者

  感觉能力是灵魂的一种指导者。所以应当有第一指导者(就是指示毁灭的途径与保持完整的途径的东西),并且在指示事物的那些指导者的前面,应当有某些东西,作为一种有助于成立的外在功用或一种引向毁灭的外在灾祸的依据。

  但是,虽然味觉在所尝到的各种东西里面指示出那种借以保全生命的东西,有时候味觉破坏了动物却仍然能够是动物。因为每每有另外一种感觉来帮助它谋求适宜的养料和回避有害的东西;但是说到其他的各种感觉,比方说,就不能有助于知道身体周围的空气是热的还是冷的。

  总的说来,饿是对干而热的东西的欲望;渴是对于冷而湿的东西的欲望。养料其实就是那种获得触觉所知觉到的这些性质的东西。各种滋味乃是一些享受。就是因为这些缘故,常常味觉由于突然发生的损害而破坏了,动物却仍然活下去。因此触觉是感觉中的第一种,并且每一个地上的动物都必须具有它。

  至于运动,有人会说它对于动物乃是触觉的兄弟。正如在感觉中有一种居先,同样地,在机能中运动也似乎是居先的一种。大家都知道,在动物里面,有一些是具有触觉而并无运动机能的,例如某些种介类。然而我们说随意的运动是以两种方式造成的: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的运动,以及动物肢体的收缩和膨胀的运动,虽然动物并不是整个转移其地位。

  事实上不大可能有一种动物具有触觉而没有某种运动机能,因为如果我们不是看见这个动物远远避开一件可以触知的东西而寻求另一件可以触知的东西,怎么会知道它具有触觉呢?

  至于它们所想像的所谓介类、海绵等等的那种感觉,我们发现对于介类来说,在它们的壳里面,是有体腔内部各种胀、缩、屈、伸的运动的,虽然它们并不离开它们位置,由此可知它们感觉到可以触知的东西。似乎凡是具有触觉的东西本身都具有某种或者属于全身、或者属于部分的运动。

  至于可以触知的东西,大家知道,就是热、冷、湿、干、糙、滑、重、轻。至于硬和软、粘和脆之类,则是随着我们说过的这些东西被感觉到的。

  然后是热和冷,这两者都是自身被感觉到的,并不是因为它们在器官中激起了某种遭受。

  至于硬和软、干和湿,有人①认为并不是凭自身被感觉到的;毋宁说湿是由于偶尔顺从渗入身体的东西渗入,干是由于加以抗拒,因而使感受的肢体发干和受到压力。粗糙也有同样的情形,因为它在那些凸出的部分里面产生出一种压力,而在除此以外的其他部分里并不产生任何东西;光滑的东西则产生光滑和均匀。重产生引向最低部分的作用;轻则相反。

  ①似指德谟克里特的学说。——译者

  我们向提出这种说法的人说,产生感觉作用而不从而产生出一种遭受,这在本质上并不是感性事物的情况:的确,热如果不烘烤,就不会被感觉到。实际上,并非只是感性事物中的东西被感觉到;相反地,是从感性事物而来并开始存在于感觉者之中的东西被感觉到,所以如果这种东西不开始存在,感性事物是不会被知觉到的。然而感性事物在本质上乃是这样一种东西,凭着这种东西,在感觉器官中就开始有一种性质存在,与感性事物中的东西相似;于是,性质就被感觉到了。

  同样地,压力来自干的和粗糙的东西,光滑来自光滑的东西,引向一定方向的作用来自重的和轻的东西。重和轻诚然是两种倾向,延引作用也是一种向着一定方向的倾向。

  所以,当这些性态在器官中开始存在的时候,它们之被感觉到,就不是通过热或冷、滋味或颜色或者感性事物中其他这一类的东西为中介,因此,中介就变得异于一个第一感性事物或一个本质上是感性的事物;它毋宁是变成第二性的或偶然的感性事物了。

  然而在这里有另外一种被感觉者,例如连续的中断,就是由这种被感觉者和其他的被感觉者产生出来的,而不是由热、冷、湿、干、硬或以上所列举的那些东西中间的一种产生出来的。

  各种触觉快乐的感觉也是这样,例如性交之类的快乐。所以我们应当考察这些快乐是怎样的,以及它们与触觉机能的关系是怎样的。

  有些人曾经特别地认为,其余的各种性质之被感觉到,只是通过那种因连续的中断而开始存在的东西的中介。但是事情并非如此。热和冷由于组织被它们改变了,事实上是按照它们的中间性而被感觉到的;然而连续的中断在整个形体中并不是均匀的、也不是相似的。

  然而我们说,动物既是由各种元素的混合而产生,也是由组合而产生的。健康和疾病也是一样。这两件事具有与混合有关的东西,这两件事也具有与安排和组合有关的东西。正如破坏的东西来自混合的破坏,同样地,毁灭的东西也来自组合的破坏;正如触觉是一种使人避免破坏混合的感觉,同样地,它也是一种使人避免破坏组合的感觉。

  我们也是凭借触觉而知觉到连续的中断及其反面,亦即连续的重建。我们说,所有的性态都是身体的性态的一个对立面,是在通过变更而发生变化的时候以及过渡到自身的时候被感觉到的,而并不是在开始活动和静止的时候被感觉到的。这是因为感觉是一种一定的遭受,或者是连接在一种一定的遭受上面的。

  但是只有当一件东西休止而另一件东西开始活动的时候,遭受才存在。至于静止的东西,其中是没有遭受的。在适当的和坏的混合中也是一样。的确,当那些坏的混合处在静止状态中并且破坏了基本的混合,因而变得好像是基本的混合时,它们是感觉不到的。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痨病的热度是感觉不到的,虽然它比三阴疟疾的热度还要强。如果基本混合还存在,而这些新来的混合与它们相对立,后者就会被感觉到。这就称为异质混合的病症。那在静止中的,则称为合宜的混合的病症。

  但是痛苦和痛苦的缓和也属于凭触觉感知的东西。在这一方面,触觉是与其余的各种感觉有区别的,这是因为在其他各种感觉中,有一些并不在它们的对象里感到快乐和痛苦,另一些则通过一种感性事物为中介而感到快乐和痛苦。

  至于那些其中并无快乐的感觉,例子是:在各种颜色里既不发现快乐、也不感到痛苦的视觉;相反地,灵魂则因之痛苦和在内心中感到快乐。

  耳朵里面的性态也是一样,因为耳朵由于一种强烈的声音而感到痛苦,眼睛则由于一种过度的颜色、由于闪光而感到痛苦。

  所以我们感到痛苦并不是由于我们听和看,而毋宁是由于我们触知,因为其中有一种有关触觉的痛苦开始出现,同样地,凭着这种痛苦的停止,则在其中有一种有关触觉的快乐开始出现。

  至于嗅觉和味觉,当它们获得一种拂逆的性质或顺适的性质时,就感觉到痛苦和快乐。至于触觉,有时候它因触觉性质而感到痛苦和快乐,有时候它之感到痛苦和快乐,并非以一种最初被感觉到的性质为中介,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是凭着连续的中断及其重建。

  在触觉所具有的各种特性中,有我们借以感知的自然器官,这是一种神经质的肉,或一种肉和一种神经,凭借接触而感知,虽然并无任何中介。毫无疑问,这种肉和这种神经是由于接触到的那些具有各种性质的东西而发生了改变,当它们由于这些东西而发生改变时,我们就有所感知。

  但是并非每一种连同着感觉对象的感觉都是这样。不应当认为只有神经赋有感觉能力,因为实际上神经乃是使有关触觉的感觉机能达到一种异于它的器官即肉上去的东西。如果赋有感觉能力的东西只是神经本身,人的皮肤和肉中赋有感觉能力的东西就会是一种有广袤的东西,如网状组织了。肉的感觉能力并不在于它的各个部分的全体,而在于其中的网状部分,说得更明白一点,感受触觉的神经乃是全部传达和接受的东西。

  凹神经是传达视觉的东西,但是它并没有接受能力;接受者只是它传达到的那件东西,即水晶体液,或者是那被包围的东西,即普纽马。

  因此很明白,接受感觉能力乃是肉的本性;如果它需要从另一个地点和另一个肢体的机能接受感觉能力,神经就是两者之间的媒介。如果本原存在于肉中,它虽然是肉,仍然会凭着自身而赋有感觉能力。

  心脏也是一样;虽然在心脏的实体中分布着一种神经质的网状组织,它却仍然可以接纳感觉能力,并且把它传达到一个单一的根源上去,感觉能力从这个根源传到脑子,然后再从脑子传到其他的肢体,这一点以后将会很明白。

  肝脏中的情形也是一样,其中分布着网状的血管,以便从它进行接纳并向别的地方传达。可以承认,肝脏中网状组织的分布,是为了使它的生存巩固,使它的皮肉加强。我们马上就要对其他各处的这些性态作出说明。

  触觉的特性也在于全部包裹身体的皮肤都凭着触觉而赋有感觉能力,其中没有任何一个部分是与触觉隔离的,这是因为这种感觉成为指示者的时候,便监视着身体上所发生的这样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不管发生在哪个肢体上,都会滋长必然毁灭的根苗;必须说,整个身体全都由于触觉而变得赋有感觉能力。因为这些事情有时候传达到另外一些的感官上是不必凭借接触的,并且是从远处来的,所以这些感觉器官只要是一个单独的肢体就够了。

  当那种已经与一种损害相连的感性对象呈现于灵魂时,灵魂是对它有认识的;所以它规避这种对象,并且与形体一道避开这种损害的方向。如果触觉器官是一个肢体,灵魂就会只知觉到有损害的事物中单单与这个肢体接触的那件事物。但是,似乎各种触觉机能是一些多数的机能,其中每一个都以一种对立为其特点。所以知觉到热与冷的对立的机能,是异于知觉到重与轻的对立的机能的。

  的确,这些属于感觉能力的基本作用,应当每一类各有一种专有的机能;否则当这些机能均匀地分布在所有的器官中的时候,这些机能就会被认定为同一种机能,正如触觉如果和味觉分布在整个身体上,就像它们分布在舌头上那样,我们就会认定这两者的本原是同一种机能。所以,当这两者在并非舌头的东西里面分开的时候,两者的不同就被认识到了。

  决不应当认为这些机能中每一种都各有一个专门属于它的器官;相反地,可能有一个单独的器官为它们所共有,也可能在这些器官中有一种感觉不出的划分。对于触觉来说,大家已经同意,如果它有自然的器官,这将会是中介;而既然每一种中介本身都必然没有被它传达的东西的性质,由此可见,当它接受了这种东西并已加以传达的时候,它是传达了一种新的东西。从这种东西产生出遭受,以便由遭受产生出感觉,而且遭受只为一件新的东西所产生。触觉的器官情形也是一样;然而那种既不是热、也不是冷的中介,乃是依照着两种方式:一种是它绝对没有这两种性质的任何迹象;第二种是它有它们的一些迹象,但是这些迹象在其中是中间性的。所以中介既不是冷也不是热;它毋宁是中间性的,居中的。

  然而触觉的器官绝对不可能脱离这些性质,因为它是由这些性质组成的;事实上,它的这种脱离这些极端的状况之所以存在,应当是由于混合和中间性,这是为了知觉超出它的范围的东西。但是,在那些触知物的混合体中,最接近中间性的,最适宜于这种感觉。例如,在动物中人是最接近中间性的,他就是其中最适宜于触觉的。

  既然触觉居感觉中的首位,地上的动物是不能与它分离的,并且触觉的存在只是依靠一种借以判断对立面的中间性的组合,由此可见,各种单纯的元素和接近单纯元素的东西是既无感觉能力亦无生命的,在这种接近单纯元素的东西里只能有生长。这就是我们对于触觉所要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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