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可是我们依旧是“凭借信仰，而不是凭着目睹”。[1]“我们是靠希望而得救。”[2]“希望看见后，已不是希望了”。[3]“深渊虽则还在向深渊发出呼号，但是在你的瀑布声中”。[4]虽则使徒保罗说：“我对你们说话，不能如对精神的人，只能如对肉体的人”，[5]但也自认没有把握，因此要“忘却以前种种，努力于当前种种”，[6]他在沉重的负担下呻吟着，他的灵魂渴望着永生的天主，“如麋鹿渴望溪水”；[7]他喊道：“什么时候我能到达？”他“深愿获得来自天上的房屋，好像穿上衣服”；[8]他对下面的深渊说：“不要模仿这世界，要变化气质，重建新心”，[9]“在心志上不要作稚子，在恶事上当作婴孩，在心志上当为成人”，[10]“无知的加拉太人，谁迷惑了你们？”[11]这已经不是保罗的声音，而是你的声音了；你通过升天的主耶稣，自天派遣了你的“圣神”，疏凿了你的恩泽的瀑布，使欢乐的急流灌溉你的圣城。

    “新郎的朋友”[12]所太息想望的就是这圣城；他虽已“拥有圣神的鲜果，但心中还在叹息等待儿子的名分和身体的救赎”[13]。他向圣城叹息，因为他是“新妇”[14]的肢体；他为圣城而努力，因为他是“新郎的朋友”；他是为圣域而不是为自己努力，因为他是用“你的瀑布的声音”，而不是用自己的声音，向另一个深渊发出呼号，这深渊是他努力与忧惧的原因，他害怕“人们的心流于邪僻而失去在我们的新郎和你的独子中的淳朴，和夏娃受诡诈的蛇诱惑一样”。[15]我们能当面看见他的时候，那种光明将是多么灿烂！这时别人责问我们：“你们的天主在哪里？”我们日夜以眼泪为粮食的时期也将成为过去了。

十四

    我也要问：我的天主，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每当我向我自己吐露肺腑，发出欢呼赞美之声，发出节日的歌声”[16]时，我能暂时在你怀中呼吸。可是我的灵魂依旧闷闷不乐，因为它重新堕落，成为深渊，或更好说，它觉得自己依旧是一个深渊。我的信仰，你在黑暗中燃点在我面前的信仰对它说：“我的灵魂，你为何忧闷，为何扰乱我？你在天主内盼望着。”[17]“他的道是引导你举足的明灯。”[18]希望吧，坚持着，直至万恶之母的黑夜过去，直至主的义怒过去，我们从前曾是义怒之子，曾是黑暗，我们还把黑暗的残余带到犯罪而死亡的肉体中，直到曙光驱除阴影。在天主内盼望着：早晨我即将站立起来，我将凝神谛观，我将永久歌颂他。早晨我将站立起来，我将看见我的拯救者，我的天主，他将因居住在我们心中的“圣神”而复活我们的肉体，因为“圣神”慈祥地运行在我们黑暗漂流的心灵之上。为此，我们在羁旅之中已经得到保证，日后将成为光明：我们已经因希望而得救，已是“光明之子，白昼之子，不再是过去的黑夜之子，黑暗之子”。[19]

    在二者之间，在人类变化不定的意识中，只有你能区分，因为你洞悉我们的心，你“称光为昼，称暗为夜”。[20]除了你，谁能鉴别我们？“我们有什么不受自你的呢？”[21]“从同一团泥，一块作成贵重的器皿，而另一块作成卑陋的器皿。”[22]  

十五

   我的天主，你在我们上空，在你神圣的经典中，又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权威的穹苍，除了你谁能如此？“天将被卷起，犹如书卷”，[23]而现在却和羊皮一样在我们上面展开。自从你所委任传授我们圣经的人死去后，圣经的权威更崇高了。主啊，你知道人类因犯罪而将遭受死亡后怎样穿上了皮衣[24]。因此，你如用羊皮一般，展开了你的圣经的天，把你的融合无间的圣训通过死亡的人递相传授，展开于我们上空。这些人虽已去世，而你通过他们传授的圣训获得了更巩固的威权，更崇高地伸展于它所复庇的一切事物之上，他们生前尚未能见到圣经如此崇高地开展着，因为你尚未把圣经的天如羊皮一样展出，尚未把他们身后的声名传播于遐迩。

    主啊，请许我们瞻仰这一片青天、你手造的工程，请驱散你用以遮蔽我们视线的乌云。在这天上有你“启发孩童智慧的指示”。[25]我的天主，“请你由婴儿及哺乳者的口里完成你的光荣”。[26]我们找不到其他书本能如此摧毁骄傲，击败敌人，击败那些回护自己的罪恶而拒绝与你友好的人。主啊，我从未读过如此纯粹的言论，能如此督促我忏悔，如此压服我的双肩来接受你的轭，如此勉励我不计酬报地奉事你。我的慈父，巴不得我能透彻这些言论，请你鉴察我的虚心而赐与我，因为你的谆谆教诲就是为虚心受教的人。

    在这青天之上，我相信有另一种水，不朽的、不受尘世玷污的水。请这些天上的子民、天使们赞颂你的圣名，他们不需要俯视这青天，不需要通过阅读而认识你的圣训。因为他们永远瞻仰着你的圣容，不通过时间的文字读到你永恒意志所愿意的一切。他们在阅读，在体味，在热爱。他们永远在阅读，而他们所阅读的从不会消逝。他们以体味热爱来阅读你的永恒不变的决定。这书册从不会翻没或卷起来，因为你就是他们的书，而你是永恒存在的；因为你安置他们在这个穹苍之上，使穹苍复庇下的凡人矫首仰视，认识你的慈爱如何在时间之中昭示了时间的创造者。主啊，“你的仁慈上凌霄汉，你的真理达于云际”。[27]云在过去，但天是留着。传播你的圣训的人们从此生进入另一生活，而你的圣经将永久复庇着万民直至世界末日。但“天地要过去，你的话不会过去”。[28]因为羊皮将卷起来，所复庇的芊眠芳草也将消失，而你的话却永久常在。你的话不露真相，仅在云雾隐现之中，通过苍天的镜子显示于我们，因为我们虽则已得到你的圣子的爱，但“将来如何尚未显明”。[29]圣子通过肉体的网，抚摩我们，燃起我们的热爱，“我们追随着他的芬芳”。[30]“他一朝显现，我们将和他相似，将看见他的本来面目”。[31]主啊，看见你的本来面目，这是我们尚未享受到的权利。

十六

    只有你是绝对的存在，同样只有你才真正认识：你是不变地存在着，不变地认识着，不变地愿意着；你的本体不变地认识、愿意着；你的理智不变地存在、愿意；你的意志不变地存在、认识着；在你看来，受你光照的可变受造物，要和你一样认识你不变的光明，这是不合理的。为此，我的灵魂在你眼中犹如“一片干旱的土地”，[32]因为我的灵魂不能光照自己，也不能浇灌自己，因此只有到你生命之泉边，同样也只有在你的光明中能看见光明。

十七

    谁把苦涩的“水”[33]汇集在一起？这些苦水有同一的目的，即暂时的，现世的幸福；虽然芸芸众生随着纷至叠来的欲望，如波涛起伏，一切都回旋于这个目标之内。主啊，除了你，谁命令“天下的水汇集在一起”，而涌现企望你的陆地？“海是你的，是你造的；陆地是你的，是你亲手造的”，[34]因为不是苦涩的意志，而是汇集在一处的水名为海。你约束了人类的贪欲，定出界限，防止横流，迫使波浪自相撞击，这样依照你统摄万有的纲纪，你造了海。

   至于那些渴望你、在你眼前的灵魂，你为他们另作安排，把他们区分开来不和海接触，用神秘的、甜蜜的水灌溉他们，使陆地生出果子；我们的灵魂遵照了主、天主的命令，“各从其类”[35]，结出仁爱的果实：爱护别人，在物质需要上帮助别人；灵魂由于肖似天主的一面，本身包含着爱的种子，从自身的忧患产生了同情心，肯帮助别人的需要，一如我们自己在同样的困难中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这种帮助，不仅在乎轻而易举的事情上，犹如一棵小草，也包括大力的援助照顾，犹如一株结成果实的树，即是能加恩于人，用公平正义的有力支援，如树荫一般复庇别人，从强暴者的手中解救被蹂躏的人。 

十八

   主啊，你经常散布快乐与力量，我恳求你，请你使“真理由地上长出，正义从天下视”，[36]使“天际出现光体”。[37]使我们能“把我们的饼分给饥饿的人，将飘泊的穷人接引到我们家中，见赤身的给以蔽体的衣服，不要轻视和我们同类的亲人”。[38]

    如果我们土地上长出这些果实，请你重视，因为这是良好的。希望我们的光明能及时发射，希望我们所收获的行动果实能上升而获得谛观生命之道的真趣，能附丽于你的圣经之天，成为照明世界的“光体”。

   在圣经中，你和我们谈论，教我们区分属于理性的事物和属于感性的事物，如昼夜的不同，教我们区分追求理性事物的人和追求感性事物的人。你在创造穹苍之前，潜神默化，剖判了光明和黑暗，现在不如此，你的恩宠已昭示于宇宙，你所造的精神体已秩然有序地安置在同一穹苍之中，照耀着大地，“分别昼夜，指定时节”[39]，因为“旧的已经过去，一切变成新的了”，[40]因为“我们得救之日比初信之时更近了”，因为“黑夜已深，白昼将近”，[41]因为“你的祝福弁冕于你的年月”，[42]你已派遣工人收割别人播种的庄稼，你又派工人另播种子，等到世界末日收割。

   你接受了义人的志愿，祝福了他们的岁月，但“你是始终如此，你的岁月没有尽期”，[43]正如你为消浙的岁月所准备的粮仓。

   按照你永恒的计划，你在适当的时间，把天上的恩泽施于大地：“有些人蒙圣神赐他智慧的言语”，[44]作为“宏大的光体”，犹如皎洁的晨曦，专为那些爱好真光的人们：“有些人蒙同一圣神赐他们知识的言语”，好比“小的光体”，其余则或蒙受信仰，或能医治疾病，或能行灵异或能知未来，或辨别神的邪正，或畅通万国方言，这一切犹如星光。而一切都由同一圣神的化工，随己意而分给各人”，使众星拱列，为众生造福。

    “知识的言语”包罗众妙，随时代而变化，犹如月魄的有盈有亏；至于上文拟为星辰的其他恩赐，则和智慧的光华相差甚远，前者不过是黑夜的开始，后者即是白昼的先导；但这些星辰之光也是需要的，你的非常明智的仆人用此晓喻具有凡骨而不属于精神的人，而智慧的妙谛则仅传授给出类拔萃的人。

    寻常血肉的人，“在基督中犹如哺乳的婴孩”[45]，等他们壮大后，才能正式饮食，然后能受得住太阳的光耀。他们不应自以为被弃于黑夜之中，应以月亮与星辰之光为满足。

   天主啊，你在你的圣经中，在你的穹苍中，非常明智地和我们谈论这一切，使我们能在奇妙的谛观中，辨析一切，虽则我们还受到“记号、时节、日子、年岁”[46]的限制。

   [1] 见《哥林多后书》5章7节。

   [2]见《罗马书》8章24节。

   [3] 见《诗篇》41首8、7节。

   [4] 见《诗篇》41首8节。

   [5] 见《哥林多前书》3章1节。

   [6] 《腓立比书》3章13节。

   [7] 见《诗篇》41首3节。

   [8] 见《哥林多后书》5章2节。

   [9] 见《罗马书》12章2节。

   [10] 见《哥林多前书》14章20节。

   [11] 《加拉太书》3章1节。

   [12] 见《约翰福音》3章9节。按施洗约翰以新郎喻耶稣，自称为新郎的朋友，也以比喻耶稣的信徒。

   [13] 见《罗马书》8章23节。

   [14] 按新妇指基督的教会。

   [15] 见《哥林多后书》11章9节。

   [16] 见《诗篇》41首5节。

   [17] 见《诗篇》41首6节。

   [18] 同上，118首105节。

   [19] 见《新约·帖撒罗尼迦前书》5章5节。

   [20] 见《创世纪》1章5节。

   [21] 见《哥林多前书》4章7节。

   [22] 见《罗马书》9章21节。

   [23] 见《旧约·以赛亚书》34章4节。

   [24] 事见《创世纪》3章22节。

   [25] 见《诗篇》18首8节。

   [26] 同上，8首3节。

   [27] 见《诗篇》35首6节。

   [28] 见《马太福音》24章35节。

   [29] 见《新约·约翰一书》3章2节。

   [30] 见《旧约·雅歌》1章3节。

   [31] 见《新约·约翰一书》3章2节。

   [32] 《诗篇》142首6节。

   [33] 按“水”字即指下文所引创世纪1章9节：“天主说：天下的水汇聚在一处，使陆地出现。”

   [34] 见《诗篇》94首5节。

   [35] 见《创世纪》1章11节。

   [36] 见《诗篇》84首12节。

   [37] 见《创世纪》1章14节。

   [38] 见《旧约·以赛亚书》58章7、8节。

   [39] 见《创世纪》1章14节。

   [40] 见《哥林多后书》5章17节。

   [41] 见《罗马书》13章11、12节。

   [42] 见《诗篇》64首12节。

   [43] 见《诗篇》101首28节。

   [44] 见《哥林多前书》12章7—11节。

   [45] 同上，3章1、2节。

   [46] 见《创世纪》1章14节。

 □作者：奥古斯丁[古罗马]

译者：周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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