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众书


 

忏悔录 
 
卷五

 

十一

   其次,在我看来,摩尼教中人对你的圣经所提出的批评,是无法辩驳的。但我有时很希望能和一位精通圣经的人讨论每一问题,听取他的见解。

   有一位名埃尔比第乌斯的人曾对摩尼教徒作过演讲和辩论,我在迦太基时,他的言论已给我一些印象,因为他引用了圣经上几段很难解答的文字。摩尼教徒的答复,我认为是软弱无力的。所以他们也不轻易公开发表,仅仅私下对我们提出。他们说新约文字已经不知道由那些人窜改,窜改的目是把犹太人的法律羼入基督教教义,但他们却又拿不出一本未经窜改的本子。而我一方面,也只能想像物质,被那些“庞然大物”所掌握,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使我无从呼吸你的真理的清彻纯净的空气。

十二

   我开始在罗马从事于教授雄辩术的工作,这是我所以来此的目的。我先在家中招收一些学生,由于他们的宣传,外界开始对我注意了。

   我听到罗马有一种不见于非洲的情况。别人告诉我非洲那些败坏青年的捣乱行为这里的确没有,但“为了赖学费,许多学生串通好,会突然转到另一个教师那里,钱财重于信义,以致不惜违反公道”。

   我便也憎恶他们这种行径,但不能说是出于一种正当的憎恨,因为我的所以怀恨他们,与其说是为了他们损害别人的非法行为,不如说是为了直接加于我的损失。

   这种人哪里还有人格,他们“远离你而犯奸淫”[1],流连于时间所玩弄的浮影,贪嗜着沾污他们双手的粪土般的利益,拥抱着这个消逝的世界,却蔑视永久存在的你,正在呼唤并宽恕一切失身于邪恶而能迷途知返者的你。现在我一面是憎恨这种人的败坏无耻,一面却爱他们,希望能纠正他们,使他们能爱所钻研的学问过于金钱,爱你真理的天主,更爱真正幸福的泉源与纯洁的和平过于学问。但那时我只为自身打算,不愿忍受他们的恶劣行为,不能为你打算,希望他们改过迁善。

十三

   这时米兰派人到罗马,请罗马市长委任一位雄辩术教授,并授予他公费旅行的权利。我通过那些沉醉于幻想的摩尼教徒——我从此将和他们脱离关系,但我们双方都不知道——谋这职务。我定了一篇演说稿上呈于当时的市长西玛库斯,他表示满意,便派我去米兰。[2]

    我到米兰后,便去拜谒安布罗西乌斯主教[3],这是一位举世闻名的杰出人物,也是一个虔敬你的人。他的坚强有力的言论把你的“麦子的精华”、你的“欢愉之油”[4]和你的“和醇的酒”[5]散发给你的子民。我不自知地受你引导走向他,使我自觉地受他引导归向你。

   这位“天主的人”慈父般接纳我,并以主教的风度欢迎我来此作客。

   我开始敬爱他,但最先并不把他作为真理的明师——我已绝不希望在你的教会内找到真理——不过把他视为一个对我和蔼可亲的人物。我很用心地听他对群众所作的谈论,但不抱着应有的目的,而好像是为了测验他的口才是否符合他的声誉,是过还是不及;我全神贯注地谛听着,已被他的词令所吸引,但对于内容并不措意,甚至抱着轻视的态度;我欣赏他吐属的典雅,觉得他比福斯图斯渊博,但论述的方式,则福斯图斯更有风趣,更容易感动人。至以内容而论则两人是无可比拟的,一个是沉溺于摩尼教的谬说,一个是以最健全的生命之道传给大众。

   救恩还远离着像我这样的罪人,但我渐渐地、不知不觉地在近上去。

十四

   我不注意他所论的内容,仅仅着眼于他论述的方式,——我虽则不希望导向你的道路就此畅通,但总抱着一种空洞的想望——我所忽视的内容,随着我所钦爱的词令一起进入我的思想中。我无法把二者分别取舍。因此我心门洞开接纳他的滔滔不绝的词令时,其中所涵的真理也逐渐灌输进去了。

   我开始觉得他的见解的确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在此以前,我以为公教信仰在摩尼教徒的责难之前只能扪口无言,这时我觉得公教信仰并非蛮不讲理而坚持的,特别在一再听了安布罗西乌斯解答《旧约》上一些疑难的文字之后;我觉得我过去是拘泥于字面而走入死路。听了他从文字的精神来诠释《旧约》中许多记载后,我后悔我的绝望,后悔我过去相信摩尼教对《旧约》律法先知书的谶议排斥是无法反驳的。

   但我并不因此而感觉到公教的道路是应该走的,因为即使公教有博学雄辩之士能详尽地、合理地解答难题,我认为并不因此而应该排斥摩尼教信徒,双方是旗鼓相当。总之,在我看来,公教虽不是战败者,但还不是胜利者。

   这时我竭力思索、找寻足以证明摩尼教错误的可靠证据。如果我当时能想像出一种精神体,则我立即能驳斥摩尼教的凿空之说,把它从我心中抛出去;但我做不到。可是对于官感所能接触的物质世界和自然界,通过观察、比较后,我看出许多哲学家的见解可靠得多了。

   因此,依照一般人所理解的“学园派”的原则,我对一切怀疑,在一切之中飘飖不定。我认为在我犹豫不决之时,既然看出许多哲学家的见解优于摩尼教,便不应再留连于摩尼教中,因此我决定脱离摩尼教。至于那些不识基督名字的哲学家,我也并不信任他们,请他们治疗我灵魂的疾病。

   为此,我决定在父母所嘱咐的公教会中继续做一名“望教者”,等待可靠的光明照耀我,指示我前进的方向。


   [1] 见《诗篇》11877节。

   [2]这是384年秋天的事,奥氏在罗马仅几个月。

   [3]安布罗西乌斯(340397)是古代基督教教父之一,374年任米兰大主教。

   [4]见《诗篇》8017节;448节。

   [5] 引用安布罗西乌斯的一句诗。

        

 □作者:奥古斯丁[古罗马]

译者:周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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