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出版的《人文主义研究》丛书的第一种是由两位朋友埃内斯托·格拉西和图雷·冯·于克斯屈尔用德文写的。格拉西是对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作家感兴趣的意大利学者,于克斯屈尔是以《理论生理学》一书闻名的德国生物学家雅各布·冯·于克斯屈尔的儿子。这本研讨道德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起源和界限的书[2]是一个旨在重新唤醒人文主义精神的相当有意义的运动的一部分。这个新人文主义运动具有中欧的特点,它是本世纪欧洲大陆遭受灾难的产物;虽然所评论的这本书是学术性的,写得也心平气和,但它的有些格调、所引出的有些结论可能是那些没有亲身感受过这许多欧洲思想家全都经历过的社会崩溃这种惊心动魄体验的人所难于赞同的。这个新人文主义运动(和其他一些运动一样)受到一个信念的激励,即它知道中欧不得不目睹普遍的堕落和人所有的一切完全颠倒的原因及其补救办法。它的启示是,只有理解人和人的“本性”——他的文化的创造力——才能减轻我们的不幸;像格拉西的“导言”所阐明的那样,它试图重新接受发展一种关于人和重要的人类活动即科学的哲学的任务。按照这种哲学,科学应作为“人文主义”的一部分重新加以解释;结果,对“人文主义”和“人文主义的”的一种解释,即把人文主义局限于“人文科学”——局限于历史、哲学和文学等学科——的解释遭到了拒斥,因为它过于狭窄。 因此,可以说这本书的目的在于一种新的关于人的哲学,这种哲学把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都放在恰当的位置上。这本书由两部分组成——格拉西的《论人文科学(Geisteswissenschaften[3]的起源和界限》和于克斯屈尔的《论自然科学的起源》。一种否弃实用主义观点的含糊的相对主义的实用主义(使人想起F.C.S.席勒,他也自称人文主义者)把这两部分松散地连接在一起。无疑,作者不会同意这种观点,他们认为这种观点说明评论者没能看出他们的主旨;不过,他们为了强调自己观点的一致性而作的种种尝试看来有点牵强。然而,这并不降低整本书或其两个部分的价值或意义。 第一部分是格拉西的一篇论人文主义本质的哲学论文。它的主题用德文词Bildung(常译为“文化”)表明,这个词在这里理解为人类精神的成长、发展或自我形成;它企图重新建立一种关于精神成长的教育理想,这种理想旨在对付为反对旧的人文科学的教育目标而提出的批判。在格拉西看来,由于其赖以为根基的社会传统和文化传统的消失,这种教育目标已成为没有意义的了。格拉西的新人文主义说教所根据的文本系关于法律科学和医学科学相对优点的争论,也即C.萨卢塔蒂的《论法学和医学的崇高》(写于1390年,十五世纪中叶出版;佛罗伦萨的哲学研究协会在1947年出版了E·伽林的评注版。这本书和彼特拉克对医务人员的著名抨击,可能是康德的Streitder Fakultaeten[《学科间争论》]的最早前驱)。格拉西把这看作对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相对优点的讨论、对人文科学的优先权的一种证明。他说在自然科学奠基的时候,这种优先权比现在要好理解得多。 他所主张的这种优越性有三重意思。首先,各门自然科学带有“艺术”(在artes=technai的意义上)的而不是科学或知识(seientia或epistēmē)的性质;按照萨卢塔蒂的观点,这意味着它们必须从别处也即从哲学知识那里取得它们的“原理”(相当于培根的“中间原理”),所以它们在逻辑上低于那些建立它们自己的原理的学科。(这个观点来源于亚里士多德,萨卢塔蒂的同时代人和后来的思想家像莱奥纳尔多也抱有这样的看法。)其次,(追随弗兰西斯·培根)声称自然科学在技术的或更确切地说工艺的意义上是艺术(artes)——它们给我们力量;但这种力量并不像培根认为的那样就是知识,因为真正的知识来自第一原理而不是来自第二即中间原理。第三,虽然这些工艺可能成为人的仆佣,虽然它们在促进入的精神成长这个人的最终的和根本的任务上对人有所帮助,但它们不可能一直帮助他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它们只是在它们特有的第二原理的狭窄范围内探究实在的,而没有这些第二原理,它们的努力便是徒劳的。 同这一切相反,属于政治科学的法律科学是关于正确和错误的科学。这样,它对于人不仅是有用的(萨卢塔蒂说,“ius…aiuvando”),而且是在一种根本的意义上有用,因为它“拯救了他的人性”,它“旨在使他完善”。就像普罗塔哥拉教导的那样,只有离开原始的森林或丛林,定居于有秩序的政治共同体之中,人才超越了野兽。这是他们精神成长的第一步,是一切其他进步的基础;“人类历史无非是人设计的规范(它们使得政治和社会领域中的共同体生活能够进行)的成功或者失败”(第106页)。 这决不是格拉西著述的全貌,他还详细地论述了亚里士多德关于一切诗都是模仿的学说这类问题;论述了悲剧理论问题,特别是净化的理论问题;以及时间哲学。然而,关于后面这些论题的讨论由于缺乏清晰性和一致性而显得非常不足;在我看来,虽然它们包含了某些有意义的离题话,并没有就所讨论的问题提供新的启示。其中突出的一点是,格拉西把想像力强调为人性和精神成长的一个基本要素;但他暗示(第102-103页),想像力在自然科学中的作用局限于勾勒自然科学的轮廓,在我看来,这种评价似乎并不公正。从教育或自我教育的观点看来,最有意义的见解之一是格拉西对“人文主义的精神成长概念”(Bildung)所作的分析。在试图解释一段书本上的话时,我们可以发现,这个语境中的这个词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甚至是新的意义。“这把我们引导到新的和始料所不及的东西。一个未知的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因此我们‘成长了’。” 格拉西非常公正地承认,自然科学家的精神能够以完全同样的方式“成长”,当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对某个自然现象采取新的“解释”的时候;但在我看来,这种承认打破了他利用萨卢塔蒂的论据去确立人文科学的教育的优先权的尝试。 现在,回到格拉西的中心主张——人文科学有三种优越性。我承认,如果把自然科学作为工艺学来传授,那么它们便处于阻碍而不是促进精神成长的危险之中(绘画和诗歌可能同样如此);它们应被当作(像绘画和诗歌一样)人类的成就,当作人类精神的伟大冒险,当作人类思想史、神话创作(如我在其他地方[4]解释过的那样)和批判史的一些篇章。格拉西既没有提到这种人文主义科学观的可能性,也没有提到对这种科学观的需要;相反,他似乎相信出路在于认识和明确承认自然科学的低下的工艺学性质——换句话说,在于使它们恪守其位。不过,虽然我准备承认“人文主义”态度的教育的优先权,我不能承认格拉西—萨卢塔蒂自然科学理论的合理性——这理论当然直接导源于亚里士多德。我怎么也不能承认那种主张自然科学必须不分青红皂白地接受来自第一哲学的原理的学说正确。格拉西企图对付这个批判(第52页),为此他承认,自然科学可以质疑、批判和取代它们的“原理”(在我看来,这种认可似乎等于背弃萨卢塔蒂和亚里士多德),并断言各门自然科学都必须盲目地预先假定(1)科学的目标和(2)“原理”(而不是它们的各种原理)的概念。不过,尽管这种立场和作为萨卢塔蒂论证根据的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并非不相容的,却是和它判然不同的。 事情的真实情况似乎是这样的。虽然医学恰巧是一种“艺术”,一种工艺,但由此得出结论说,可以认为它代表自然科学,则是错误的;因为它不是一门纯科学,而是一门应用科学。至于纯科学,我同意这样的见解:自然科学——同纯粹数学相对立——不是科学或知识;然而,这并非因为它是一门技术,而是因为它属于意见的领域——像格拉西正确地高度估价的神话一样。(我认为,认识到自然科学属于意见的范围,对于理解思想史是很有帮助的;但直到不久以前,它通常还被误认为是知识。)因此,在我看来,格拉西的中心主张即我们应该回到萨卢塔蒂对自然科学的地位和意义的卓绝理解,是站不住脚的。另外,至少在英国,格拉西企图重建的(亚里士多德的)物质观从来没有丧失它的地盘,所以几乎没有必要去重新阐述——甚至使用正确论证的重新阐述也不需要。 这本书由图雷·冯·于克斯屈尔写的第二部分,是一个振聋发聩的富于创造性的阐发一种新科学理论的尝试——一种以生物学为主导的认识论的尝试。这是一篇优美流畅的作品,也许是我能想起的最优秀的当代德国散文。它把我们引向一种新的生物学观,它是对起源于作者的父亲雅各布·冯·于克斯屈尔的那些思想的一种新的阐发。 这种观点的基本范畴(第248页)是一种生物学的活动(Handlung)。为了解释它,我们或许可以从一个明显的事实出发:各门自然科学都试图描述和解释事物在各种条件下的状况,特别是描述和解释可以在这种状况中发现的秩序和规则性。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都是如此。在各门生物科学中,我们的兴趣在于器官、组织、细胞,当然还有整个有机体的状况。于克斯屈尔生物学的中心思想是,描述整个有机体行为的最成功的方式是利用遵循某种图型或“图式”的活动,并且这些“活动的图式”和“游戏的规则”可以理解为少数基本图式和规则的发挥和变型。虽然人们可能要到这个思想之富于成果得到证明以后,才会对它作出判断,但是,这个思想乍一看来即使不令人惊讶,也是很吸引人的。于克斯屈尔把这个思想卓越地运用于有机体的各部分(器官、组织等等)的变化状况,运用于对“物理学和化学方法在生物学领域内的意义”作十分有趣而又真正革命的分析(第166页)。我认为,这些工作都已显示了这个思想之成效卓著。 按照于克斯屈尔的理论,对每种有机体来说,都存在着确定数目的活动图式,而每一种图式都由某个“释放信号”[AuslÖser]释放出来,它的性质则可以通过实验、通过构造一种摹仿的装置[Attrappe,仿真物]找出。在大多数场合,这些图式均可归约为令人惊奇地简单的图式表示。例如,维也纳生物学家康拉德·洛伦茨发现(第162页),某些种鹅跟随在蛋壳打碎时所遇到的第——个活动物体,仿佛那是它们的母亲,甚至在它们面对真正的母亲时,还是继续这样做。[5]对于别的一些刚刚会飞的小鸟(第169页)来说,可用来释放正常活动(张开嘴)的信号。取代其父母亲的摹仿装置,仅仅由两块圆的像它们父母亲的头和身体的大致轮廓的硬纸板或金属片构成。“借助这样的摹仿装置,我们能使自己进入某些动物的生活场景。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对于一个头脑敏锐的人来说是一种动人的甚至惊心骇目的经验。这实在的奇迹般的、咄咄逼人的特点给人留下一种印象,在它面前,我们关于自然的一切旧观念和旧概念都必定土崩瓦解”(第179页)。我只能重复说,于克斯屈尔把这种研究方法推广到组织反应问题,以及物理和化学方法的应用问题,是有莫大意义的。他提出,在生物化学中我们实际上做的是构造摹仿装置(仿真物),它们可用作为器官或组织的活动的释放信号。我认为,这个思想前途无量,可以给一些令人困扰的问题带来许多启示。(我指的是,例如,在一些神经-肌肉反应甚至“端板势”的测量这样精细的试验中,某些化学的和电的刺激的函数当量问题。我认为,可用来解释于克斯屈尔观点的许多事例中的另一例是一个一直用来说明抑菌作用的有名假说。它认为,细菌吸收了某种它们不能吸收的化学物质,把它错当作食物;就是说,这化学物质像一个仿真物那样起作用,也像一个仿真物那样受到作用。) 关于他的思想对生物学的应用,于克斯屈尔所不得不说的一切,都是夸不胜夸的。他的理论是否正确,我不知道;但是,它们惊人地富于创造性。它们不仅有巨大的解释力量,而且还有一种以崭新的方式阐明习见事物的力量;有朝一日,它们可能在生物学思想、特别在生理学和生物化学领域中开辟一个新纪元。当然,这里假定实验主义者注意到了这些新思想以及它们在生物学的几乎一切领域中的无数应用, 于克斯屈尔在这本书里不仅是作为一个生物学家(和生物学方法论家)说话,而且还作为一个哲学家说话。 也许受他的生物学应用的激励,于克斯屈尔企图把他的基本范畴运用于整个知识论问题。从康德的“自在之物”是否可能被认识的问题出发,他讨论了物理学的发现自然本身最内在秘密的陈旧抱负;以及这种抱负的落空;在精心地(但我认为并不成功)尝试判定物理学在生物活动的世界中的作用以后,他最终达致一种生物学本体论——主张实在(它只能是我们的世界,一个为我们的实在[6])是一个活动的结构的学说;“不同种类和不同范围的活动”的结构的学说(第248页);他用我们之参与这个世界即这个活动结构的问题取代我们对自在世界的知识的问题。 虽然这个理论的许多东西使人回想起某些形式的实用主义、操作主义和工具主义,但它仍然是自从叔本华和柏格森想建立一个新的形而上学世界以来最富于创造性的尝试之一,也是一个能和现代科学相容的尝试。这种新尝试赢得了尊敬;但它并不令人信服。相反,我觉得,于克斯屈尔的知识论和本体论显然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之上。任何熟悉唯心主义认识论之缺陷的人都很容易看出,这种错误必定类似于把实在的东西和已知的东西混同起来的错误,即esse=sciri[本质=科学]。这导致贝克莱的esse=percipi[本质=感知]和黑格尔的esse=concipi[本质=概念],现在,它把一个正确地认为知识就是一种活动的生物学家引导到esse=agi[本质:活动],就是说引导到这样一种学说:“实在”是受作用的事物,或者活动的对象,或者我们生物学活动的图式的一个因子——情境因子。 更具体地说,在于克斯屈尔的论证中可以指出三个错误。在他描述物理学抱负之失败的分析中,可以看到第一个错误。在我看来,这种分析表现出某些对相对论的典型的和流行的误解。(认为相对论的宇宙不知道连续时间和连续空间,只知道“孤岛般的时空联系”,那是错误的;根据参照系等当原理推出实在的相对化,那也是错误的。与此相反,相对论告诉我们时空间隔的实在性和不变性。)现代物理学(对不起,海森堡)确实试图提供给我们一幅宇宙图景;当然,它画得好坏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一点,那么,认为我们必须用一种新的生物学世界观来取代一种据认为正在瓦解的物理学世界观的见解,就变得软弱无力了。 第二个错误极其令人感兴趣。它发生在于克斯屈尔责备洛伦茨作循环推理,责备他没能认识到他本人(和于克斯屈尔)的新生物学观点的全部结果的地方。于克斯屈尔告诉我们,洛伦茨相信活动图式(包括“生物学经验”的图式)是通过用试错法使它们自身适应外部世界而发展起来的。于克斯屈尔反对这个观点。他断言,洛伦茨“没能把握住下述发现所带来的新观点”(这个发现部分地归功于洛伦茨本人):“我们周围的世界,像它给予我们感官的那样,只是生物学的释放信号的总和,所以它只是作为我们生物学活动的图式的一个因子而存在”(第202页)。于克斯屈尔断言,洛伦茨的循环论证是由于他未能“摆脱经典物理学的宇宙图景所依据的那些客观主义假设”(第203页)。 我毫不怀疑,循环论证的指责反过来落到了于克斯屈尔的头上,他的错误推理至少部分地由于他那对现代物理学的站不住脚的主观主义解释。因为,于克斯屈尔忽视了这样的事实:他整个的生物学分析预先假定了一种(一定程度上的)客观主义态度。只有这样一种态度才使我们得以谈论例如取代一只鸟的母亲的功能的“摹仿装置”。只是因为我们知道——在我们“客观的”世界(它超出了鸟的“主观的”世界)中——它的真正母亲是什么,一只装置是什么,所以我们才能说,如果动物A以其活动区分它真正的母亲和某种摹仿装置,而动物B则不这样,那么,A在某种程度上有较大的分辨能力或区分能力,并且在同样程度上较好地适应某种可能的环境情势。 洛伦茨的观点(我多年来一直持有这种观点[7])不仅是站得住脚的,而且还是理解人类特殊情势所必不可少的,建立在人类语言的论证应用基础之上的[8]批判的知识的现象,和不加批判的、可以说是偶然适应的动物的“知识”正相反对。 这把我带到了于克斯屈尔论证的第三个错误;一个钦佩康德的人很难理解这种错误。这个错误是这本书中最严重的错误,也是两位作者的共同错误。这就是他们完全(而且似乎是抱有敌意地)忽视了人类理性,也即忽视了人类的一种能力,即不仅富有想像力地发明神话(格拉西充分强调了这一点),而且对他自己的想象性发明加以理性的批判,从而使自己成长并超越自己。如果用某种语言表述,则可以说这些发明从一开始就有点不同于其他生物学活动;这可从下述事实看出:用其他方式无法区分的两种生物学活动图式,每一种都可能包含一个和另一种相悖的神话(例如关于世界起源的神话)。因为,虽然我们有些信念可能和实际直接相关,但其余信念则只是很间接地和实际相关,如果它们有关系的话。这些信念的差异使得它们可能互相冲突,而它们的相对的间接性则使它们有可能成为争论的对象。这样,理性的批判可能发展,理性的标准——一些首要的许多人都能接受的标准——以及客观真理的思想都可以得到发展。这种批判最后可能发展成为力图发现别人的理论和信念以及自己的理论和信念中的弱点和错误的系统尝试。正是通过这种相互批判,人才能哪怕是逐渐地冲破生物学释放信号世界的主观性,此外还能冲破他自己的想象发明的主观性以及这些发明可能部分地依赖之的历史事件的主观性。因为,这些理性批判和客观真理的标准,使得他的知识在结构上不同于它由之进化的前身(尽管仍然可能把这知识归入一些生物学或人类学的活动图式)。正是接受这些标准,给每个人带来了尊严;使得他在道德和理智上都有责任感;使得他不仅理性地活动,而且对相互竞争的各个理论进行思考、判定和鉴别。 这些客观真理和批判的标准可能教育他再试一下,再思考一下;对他自己的结论提出诘难,运用他的想像力尝试寻找他自己的结论是否有错,错在什么地方。它们可能教育他把试错法应用于每一个领域,特别是科学之中;从而它们也可能教育他怎样从他的错误中汲取教益和怎样找出错误。这些标准可能帮助他发现自己知道得多么少,不知道的又何其多。它们可能帮助他增长知识,还帮助他认识到他正在成长。它们可能帮助他领悟到这样的事实:他的成长归功于其他人的批判,合乎理性就是准备倾听批判。这样,它们甚至可能帮助他超越他的动物般的过去,随之也超越主观主义和唯意志论,而浪漫的和非理性主义的哲学家则可能试图使他沉迷于其中。 这就是我们的精神成长和超越其自身的方式。如果说人文主义关心的是人类精神的成长,那么,人文主义的传统不是批判的和合乎理性的传统,又会是什么呢?
[1] 这篇评论首次发表(编者为了节省篇幅,作了大量删减)于《哲学季刊》[PhilosophicalQuarterly],1952年第2期。 [2] E.格拉西和T.冯.于克斯屈尔:《道德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起源和界限》(vonUrsprungund Grenzen der Geisteswissenschaften und Naturwissenschafien),伯尔尼,1950年。 [3] 术语“dieGeisteswissenschaften"(“人文科学”)已成为一个典型的德国术语,并且几乎是无法翻译的,尽管它在字面上可译成“精神科学”(或“道德和精神科学”),尽管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是通过特奥多尔·冈珀茨违译J.S.穆勒的用语“精神科学”而传到德国的。(我所以说“具有讽刺意味”,是因为这个术语按照德语现在的用法,有一种浓厚的非理性主义的甚至反理性主义反经验主义的色彩,但是,冈珀茨和穆勒都是理性主义者和经验主义者。) [4] 参见本书第4章。亦见我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修订版)第11章的注⑥。 [5] 参阅K.Z.洛伦茨:《所罗门国王的戒指》(KingSolomon'sRing)(在本评论首次发表后,1952年用英文出版)。 [6] 比较老冯·于克斯屈尔1920年在他的《理论生物学》(TheeoreticalBiology)中提出的下述见解(参见1920年英译本第XV页;第二组着重号是我加的):“一切实在都是主观的现象:甚至对于生物学,这也必定是重大的基本前提……。我们总是碰到从主体得到它们的结构[因而大概还有它们的存在]的客体。” [7] 比较前面第1章和第15章。 [8] 比较前面第4章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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