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晚报》文章《西安访友记》(中)
[1975年12月]
香港《新晚报》文章《西安访友记》(中)
正打算回去,一转脸瞥见街对面有位老太太端着碗走到院子门前来乘凉,好生面熟啊!我快步越过马路,走向前问她是不是李婶,她抬起头来把我上下打量了好一阵,然后说“我姓李,请问你是谁呀!?”我见她仍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心中肯定她就是李婶!“我是小明,你不记得了吧,二十多年前我在这里住过……”没等我说完,她两眼一亮,马上接着说“可不是吗,二十多年了,你长这么大了,又戴眼镜难怪我认不出了呢!快进屋里坐。”到了屋里在炕上坐下来,我说“我们家后来去了台湾,我这次是从美国回来参观访问的。”二十多年前,西安市上兵荒马乱,人们都打算南逃,母亲在我们临走前也劝李婶一家逃走。因为她家是屋主,又有房产,共产党来了一定会遭清算。李婶觉得外面举目无亲,不肯逃。我们到了台湾还经常提起李婶一家,猜想她们恐怕早就给清算斗争掉了。于今亲眼再见李婶,觉得过去的担忧都是多余的。正说着,进来了三个人,刚下班回来,李婶给我一一介绍。女婿刘君,大孙女、二孙女,并说“梅今天加班,要到九点钟才能到家”。梅就是李婶的独生女,离开西安时,她还只是个初二学生呢。
大家正在说个不休时,忽然有个中年人伸过手来自我介绍。相询之下,原来我们竟是小学同班同学,真是喜出望外。他说在附近还有好几位同学。问起以前的老师们,知道都还在西安。正说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喊道:“小明,不认得我了吧?”抬头看去,是梅下班回来了。怎会认不得呢?她不过略为胖了些,眼角多了几道鱼尾纹,模样倒还是老样子。见她短发、短衫、长裤,红润的脸颊,挺精神的。这时屋里人声嘈杂,热气蒸腾。我们围桌而坐,畅叙这些年来各自所经历的变化,他们最津津乐道的是西安前后的对比。
西安以前全城都是泥石路,现在都是宽畅的柏油路。解放前全市只有很少公共汽车,现在则汽车、无轨电车四通八达。过去全城只有少量甜水井,如今家家接上自来水,户户用上了电灯。二十多年前全市工业只有西郊的一个小火力发电厂和面粉厂,而且只有部分家庭点电灯,那时电压不足,电灯只有蜡烛那么亮,又常停电,而今不但供应全市家庭用并且支援市内庞大的工业用电。现在全西安有一千个以上的大中型企业。就拿西关而言,这一带已发展起一整套电器工业,此外还有铸造厂、柴油机厂、药厂、印刷厂、工艺美术厂等等;东关一带已经变成一座纺织城,纺织工人加眷属有十万人之多。其它地区有火力发电厂、建筑材料厂,近年还发展了一百多家中小型化工厂,产品有三百多种,电子工业、手表工业也建立起来了。说到手表,梅伸过手来给我看她戴的西安红旗手表厂出的延安牌手表,她说戴了一年,一星期只快六秒钟。我见他们如数家珍似的数说过往的变迁,眉字间时时流露出自豪的神色,我深深的体会到他们对新社会是多么的热爱。当我提到台湾的变化和一般人民的生活状况时,发现他们对此并不陌生。有关台湾的经济起飞和工业发展,他们也知道那是靠借贷过日子,靠美日财团的投资设厂搞出来的一些虚伪的成就。说着说着,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最后约好隔一天到李婶家吃晚饭,同学耿君还打算请几位同学和老师来和大家见见面。好容易挨到第三天中午,西安中国旅行社一定要用汽车送我去。车过玉祥门,我特别要求下车看看。解放前这一带是荒凉的乱葬坟堆,也是枪毙政治犯的地方,由于所埋的都是穷人和政治犯,所以都是薄土薄棺,野狗常挖开坟墓拖出尸骨。那时我们小孩儿很喜欢斗蛐蛐儿(蟋蟀),课后常常成群结队的到玉祥门外掏蛐蛐儿。今天这一带已经发展成一个欣欣向荣的新社区,前述的电气企业多半兴建在这附近,工人住宅大楼一栋栋连着,玉祥门已经拆除,笔直宽广的柏油马路由城里直通西郊,真不相信变化这么大!(中)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5.12.15
上一页 本月目录 本年目录 总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