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晚报》文章《西安访友记》(上)
[1975年12月]
香港《新晚报》文章《西安访友记》(上)
【本刊讯】香港《新晚报》十一月三十日、十二月七日刊登仁荪明所写《西安访友记》一文,摘转如下:
我这次回中国大陆参观访问,除了对大陆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巨大成就和国内同胞在思想观念、精神面貌方面的变化有了深刻的认识和体会之外,最难忘的恐怕要算我在西安的一段寻找老房东和小学老师和同学的经过了。
我们这个参观团一进入国内,中国旅行社的接待人员就询问我们是否想看看亲戚,如果还没有联络上,中国旅行社可以帮忙代为寻找。我当时没有托他们代找我在西安的熟人,为的是他们不是我的亲戚。而就常理言,我离开西安时年纪还小,相隔这么久,他们也许不记得我了呢!(但对我本身而言恰恰相反,在台湾十多年来,我经常怀念他们,梦见他们。)心想有机会到西安,我自己去找找看。因此,当我们这个访问团在讨论参观地点及项目时,我极力推荐西安,经过大家商讨,觉得西安曾经是十一个朝代定都的古城,解放二十多年来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具有代表性,值得一看,所以就通过了。屈指算来,离开西安已二十多年,解放后全国的变化是这么大,人口流动又是这么频繁,到西安是否能找到过去的旧居?如果找到了老房东和同学们,他们对我这个来自海外的游子会是个什么态度呢?……一路上这些问题老在心中盘旋,盼望着巴不得立刻飞到西安去。
当飞机由五千公尺高空徐徐下降时,关中平原已在眼底,隔窗下望,只见田陌如棋盘,村落如棋子。时值盛夏,大地一片葱绿,笔直的公路和灌溉渠道,蜿蜒的河流两旁都镶着浓密的林带,远处起伏不平的山里,隐约可见一座座水库像一些大小不等的三角形镜片在阳光下闪耀,好一片锦绣大地!飞机略事盘旋,高度已降至一千公尺,这时西安市区已呈现在眼底。我极目俯视,首先看到的是,棋盘式的浓荫街道,市中心的钟楼、鼓楼,以及东西南北四座城楼仍然完好的矗立在那里,宽大的城墙以及在墙外的护城河方方正正的框出大西安市的一部分市区。市内许多高大的建筑以前不曾见过,更令我惊奇不已的是市区外林立的烟囱和成排的工人住宅大楼。在飞机向西侧身滑降的十几秒钟,我试着指认记忆里西关一带的景物,我依稀认得出莲湖公园,西关的安定城楼,啊!还有那条西关正街,我住过的地方,街两边的老式房子,似曾相识……这些都一闪而过,不及细辨,飞机已在西郊机场着陆,西安终于到了!
在西安参观的四天里,我们下榻于市中心区的人民大厦,旅馆里的服务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服务态度热诚感人,我一歇下来就同他们用半生不熟的西安话聊起来,他们感到很惊奇。当他们知道我在西安住过时,就兴奋地告诉我怎么乘搭无轨电车去找我住过的西关正街。头一天参观回来,吃了晚饭,我就迫不及待地一个人走到解放路,坐上一号无轨电车径奔西关而来。在车上引颈外望,想要结结实实的把西安看个仔细,以前熟悉的站名如钟楼、鼓楼、城隍庙、桥梓口、安定门都在公共汽车和无轨电车站牌上出现,西大街两边种上了树木,街面是柏油大马路,两边商店林立,有些老铺面我仍然认得出来哩!只是城隍庙前的木造大牌楼因腐朽过度,已拆了另建商场。记得城隍庙这一带解放前是西安的风化区,这里称妓女户做窑子。那时国民党军队常因逛窑子惹事生非,陆军与空军人员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以致全城戒严,城门封闭的事常有所闻。我有一次陪母亲进城购物,正好军人打架,封了城门回不了家,在一家米店坐了一宵。而今这些是非之地,早已一扫而空,城隍庙一带已焕然一新,成了商业与住户区。另外引我注意的是街上来往的行人一个个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穿着整齐朴素。犹记二十多年前,在西安街上常见衣不蔽体的叫化子,街边坐着头系草绳等待出售的小孩子,以及用剃刀割头皮,满头血污(据说是个骗局,他们在头里藏着猪血,外戴一顶特制的黑羊毛头罩)以引人怜恤而乞讨的人,于今这也一去不复返了。车过西关城楼,车子不再穿过那两个又窄又湿、泥泞满地的城门洞了(西安井水,多有苦味。全城只有三口甜水井,西关外有一口,老百姓每天用辘轳打了甜水装上马车运到城里卖给有钱人饮用,故城门洞里经常是湿淋淋的)。现在城楼两边的城墙各开了一道缺口,柏油马路绕过城楼,安定门楼巍然耸立在种满花草的圆环当中,配上路灯,这一带变得又宽畅又美丽。过西关不久,经过车上乘客的指点,我在安定市场站下了车。举目四望,这一带既熟悉又面生。看看门牌号码,这里正是以前我住的附近,我来回走了几趟,找到了两道巷子和一所小学(是我以前读过书的地方,但外貌变了,名字也改了),这个相关位置使我确信是我所要找的地方。我因为手拿电影机,引来一大堆小孩围观,看看他们,望望行人,全是生面孔。二十多年了,一切都改了样子,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上)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5.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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