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陆一月游(二)
[1974年10月]
中国大陆一月游(二)
作者:美籍中国台湾省妇女黄鹄
肚子饿了,我想我一定不要到什么专门供应华侨和外宾的饭馆,我要试试一般老百姓去的餐馆。找到一条街,有五、六家餐馆,都是营业兴旺。附近一家电影院正好散场,人潮正向外涌。奇怪,看电影和在外面餐馆吃饭的人怎么这么多?终于走进一家大食堂,在一个大圆桌子上找到三个空位。同桌的一位老农民,敞着衣襟,盘着腿,扇着大扇子,把自己刚拿来的菜推到我面前说:“你饿了,就先吃吧!”我很感激,却不好意思接受。推让间,女服务员笑嘻嘻地来了说:“我们这是招待工农兵的饭馆,你实在应该到招待外宾和华侨的餐馆,那儿要漂亮舒服得多,也不会这么挤的。”我说:“不成啊!我们饿得很,也不知道哪些餐馆在哪里里。”女服务员说:“那么你就坐着照顾小孩子,我去帮你把饭菜先拿来。”我谢了她的好意。没一会,我们也大嚼起来,菜里面有足够的肉,油水也比较多。这是劳动人民的食粮,当然不是精肴,但是质与量都很充分。虽然不很合我的胃口,但是我的情绪很高,跟同座的人聊天很是有趣。以出身小布尔乔亚的知识分子的眼光来看他们,他们也许稍嫌“粗鲁”了一些,但是他们的朴实、坦率,却是充满了乡土气息和生命的活力。老农民的普通话不标准,是乡间某公社来城区采购东西的。他充满了自信,也很有幽默感。带领孩子踏月而归文化公园里到处都是人群,都是携家带小的广州市民。我们参观了水产展览,又去观赏当晚的儿童文艺表演。露天看台已经座无虚席,小孩子的歌舞真是迷人,我的两个孩子痴痴地看。我最感兴趣的却是观看别的游客。来来往往的人群,穿得虽不讲究,却很整齐,脸上露出自然的喜悦,享受着晚上一家团聚的欢乐。孩子们嚷着,笑着,这真是快快乐乐的平静生活。我想找一点台湾报纸所传的“恐怖”的感觉,却不知道从何处觅求。九时多,带着孩子踏月步行而归。亲情感人次日晨(八月八日),我们由华侨旅行社的人员送上火车,仍是那位穿布衣布鞋的年轻人,他一直把我们送上车厢,把行李摆好,闲谈了几句才告别而去。我喜欢他的朴实、认真和诚恳。象他那样的人,就是台湾蒋家小朝廷所称的“匪干”了。我倒真希望自己,我的孩子将来都能成为象他一样值得敬爱的“匪干”。他答应我们当我们再经过广州时,仍然来接待我们,并希望我跟孩子们能在中国大陆——我原来的祖国尽情地“玩”个痛快。
我们坐的是软席卧铺,同车厢的人不少,但侥幸的是孩子跟我独占了一间卧铺车厢,有四个床位,虽然我只买了两张卧铺票。半夜孩子睡熟时,我就老实不客气地爬上了高铺,多占了一个床位。我们这节车有两位服务员。一位是年过五十的湖南人,办事认真,一丝不苟。另一位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我一有机会便找他们聊天,一路上学习认识高粱、玉米、麻等作物。他们都曾下乡劳动过,很自豪地显示出他们丰富的农业知识。那位年轻小伙子对我的无知和健忘,常常要轻哼几声,我也受之不忤。的确比起他们来,我在中学所读的博物、地理、生物等全是死而无用的东西。我分不清稻苗禾棘,我辨不出驴骡,也从未参加过农村的生产劳动。在认识上我比不上他们;在对国家的贡献上,我更是比不上他们。锦绣河山从广州到杭州,约二十多小时的火车路程,大多数的时间,我都是在倚窗远望或跟人聊天中度过。多少次孩子们跑到别人房间去玩,我一个人眺望火车驶过开阔的平原,止不住泪水直流。这是中国大陆的河山,我这个寄居异国的人,那年那月才能真的回到原来的祖国,为她尽一份棉薄的力量?在美国,我们有免费赠送的台湾《中央日报》。这家报纸经常说中国大陆灾荒饥馑。我一路上所看到的稻田是一片丰收的景象,人力可以胜天。中国大陆的山川面貌改变了不少,荒山变良田,河患治而水利兴,中国人民已不怕天灾,又怎会再受饥馑的威胁?我每过一站,都跑下去买点东西。没有看到半个挨饿乞讨的人。为什么台湾那一小撮人,一定要为自己的私欲而歪曲中国大陆的进步的事实?为什么要用欺骗、蒙蔽的愚民手段来制造我们居住外国的人与中国大陆人民隔阂?湖滨漫步八月九日下午三时多抵杭州,住进滨湖路上的华侨饭店。房间宽敞,地板亮洁,又有阳台,冷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我把东西安顿好,给孩子洗澡换衣,然
东西安顿好,给孩子洗澡换衣,然后到楼下餐厅吃饭,饭菜的味道很好。饱餐以后,购得了市区游览图,我便带孩子沿湖漫步。湖边纳凉的人真是密密麻麻的,也有许多地方有人入水游泳。我们一路上不断地啃冰棍,有时也会被人包围着。有人骑车驰过时,甚至亲切地喊出:“喂!两个小华侨!”我也常常回喊道:“喂!小心点,别掉下车来!”我们在路上买了不少苹果、桃子和海棠果回旅馆。心神交流第二天(八月十日)清晨,吃过早饭,带孩子雇了一条小船去游湖。在船上操作的是一位妇女。她的丈夫在别的机关工作,两人收入在百元以上,两个孩子都入学读书,婆婆在家管理,他们每月都可以储蓄一些钱。她已有了十年以上在西湖划船的经验。我向她讨教应该如何游览西湖的名胜,她不厌其详地告诉我。我跟孩子上岸游玩时,她就坐在船上织毛线。当我们泛舟湖中时,孩子们扒着玩水,我则真有“身在舟中便是仙”的感觉。多美啊,在湖上荡漾了两小时,我当时的确有满足至极的感觉。唯有在这美丽山河的怀抱里,在富于亲情的人群中,才有这种心神交流的快乐感觉。巧遇画家划船的那位妇女送我们到了中山公园,指点了我赴“楼外楼”吃饭的方向。这个饭馆虽然有名,但是仍然很朴实。方桌,圆凳,客人拥挤,几乎座无虚席。食客仍然是以国内人士占绝大多数。饱食一顿,剩下了不少,楼外楼的菜量很大,以后我跟孩子们吃饭,只要一菜一汤就已经太够了。
饭后,我们游中山公园。走到西冷桥,转到岳坟附近的一个小亭,亭中很多人闲坐。旁边有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短裤,旁边放着一部脚踏车,正专心一意画水彩画。两个孩子立刻走到他旁边。我自己感到累,在餐馆跟人聊天太多,挑了个无人的长椅坐下来休息,并盘算着应该游到何处去:灵隐寺?玉泉?还是漫步“苏堤”?凉风拂面,几乎进入梦乡。猛然惊醒,发现孩子还在画家身侧,我怕他们扰乱了画家,喊了几声,“威令”不达,只好亲去管教。(二)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4.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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