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七十年代》月刊文章：《李约瑟教授及其演讲》（续完）
[1974年07月]
香港《七十年代》月刊文章：《李约瑟教授及其演讲》（续完）
在香港的演讲在今年四月，李博士受香港大学邀请，来港接受香港大学所颁赠的荣誉博士学位。在留港期间，他曾在中大及港大两所大学发表专题演讲，其中在港大所发表的演讲内容是有关于中国社会的本质，可以说是对上述问题提出了粗略的解答。
从整个演讲看来，李博士是认为现代科技的出现及发展是要在很多有利条件之下才可以孕育出来。西方科技之所以发达是因为资本主义及资产阶级的抬头，所以说要了解现代科技为什么不自中国开始，便一定要从中国古代的社会政制、自然条件及经济状况方面去找答案。
李博士指出，中国在铜器时代结束以后，很快便进入了全国统一及中央集权制度了，社会情况远比欧洲稳定，这个发展是由地理环境及社会上的实际需要所促成的。大家都知道，中国文化是起源于黄河流域，黄河所流经的大都是风沙积聚之地。在世界各大河流中，河水中泥沙含量大都是百分之五左右，但黄河河水的泥沙含量却高达百分之四十六，有些支流甚至高达百分之六十三。其中有五百里河道全无支流。在这种情况下，经常性的泛滥是无可避免的了，假如不是有全局性的治水计划，局部河道得到疏导，只不过增加了其他区域的灾害。单是治水的需要，已使中国有要求统一的倾向。
除了治水以外，中国在自然气候方面的灾难亦需要举国共同应付。根据历史记载，中国每六年有一次农业失收，每十二年有一次大饥荒，在过往的二千一百多年间，中国共计有一千六百多次大水灾，一千三百多次大旱灾，很多时候旱灾及水灾会在不同地区同时出现。面对着这些问题，一个统一的中国，以及其中央集权式的统治制度的出现，就不是偶然的。
当然，另一个导致中国趋于统一的因素乃是北方外族的入侵。差不多每一个朝代都要为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而感到担忧。从五胡乱华到元朝、清朝的立国，已足以证明，就是一个统一的皇朝也不一定能在北方的国防上有足够的保障。
中国是一个农业社会，长期以来均受着官僚封建式的统治，每一个朝代都只是着眼于农业生产及一些水利建设，科技方面得不到适当的重视和发展，技术人员亦很难有机会进身高位。商业及商人的地位亦受到歧视。“士、农、工、商”这个次序显示出商人在社会上是低人一等的。就以经济方面来说，中国的货币制度亦是非常不健全，既没有中央银行，也没有信用贷款等，使得大量资金搁置，经济不能得到充分发展。从欧洲的发展经验，我们知道，经济活动的增加，首先是导致劳动力的增加，然后便会出现新机械、新设计以加速生产。所以我们可以说欧洲资本主义的萌芽导致了科技的发展，而科学技术亦加速了资本主义的壮大，使整个西方社会起了根本的变化。
当然，中国社会并不是如一些西方学者所认为那样地“二千多年来均是停’滞不前”，它只不过是循着农业封建社会的轨道慢慢前进。在历年来所有的新发明中，有些是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淹没，有些如火药及一些机械设计则虽然留存下来，但因为在社会里需求不大而得不到重视及发展。另一些发明如造纸、印刷术、雨量计、拱桥等虽然在社会上广泛地使用，但只不过是化解于这个社会里，并不能象在欧洲那样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总而言之，在中国的官僚封建农业社会里，资产阶级的发展受到压制，因而导致中国所发明的科学技术如印刷术、火药、指南针等得不到充分的发展，更不能发挥这些发明对社会的影响力。
最后，李博士特别指出，将中国以往状况与欧洲对比后，很多人都会对中国提出放弃以往，师事西方的建议。这个想法，在五十年前中国的知识分子中非常盛行，不过历史已经证明这个想法是荒谬绝伦的了。
中国现在是怎样做、将来会怎么样呢？李博士估计，中国一定不会照搬外国的办法，而是结合自己一贯的特色，找出一条新路来。他认为一旦中国找到答案，她的经验会使全世界受益。
李博士又认为，中国以往所面对的困难，在目前国家所有制之下，是一定能解决的。不过中国亦有很多问题尚待解决。在经济方面，要达到平衡发展，要解决发展的先后次序，要兼顾长远及短暂的利益。在政治方面，要防止出现新的特权阶级及回复到官僚统治。对于这一切，中国的解决办法，对全世界来说都是可以从中学到一点东西的。（续完）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4.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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