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大学生报》文章:《内地行 心影录》
[1974年03月]
香港《中大学生报》文章:《内地行 心影录》
【本刊讯】香港《中大学生报》二月十五日刊登署名胡小华的一篇文章,题为《内地行心影录》,全文如下:还是一个贫穷的国家
踏过深圳桥头,陌生的祖国大地就展现在眼前。有人说,这里是民不聊生的地方,在当政者高压统治之下,人民缺吃少穿,感情麻木;也有人说,这里是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天堂,一切在国家的妥善安排下,人民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十多天的走马看花,中国却不是一个与我太疏远的国度。我感性上认识的中国,是淡朴的,宁谧的,落后一点,但充满朝气。在物质建设上,她仍然是相当贫穷,与西方的资本主义国家有一段距离。然而,她基本上解决了民生问题。从二十多年前的“一穷二白”,到今天的初步昌盛,人民饱足,已是旷古的大事。在祖国内,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吸引人的高级消费品,没有太多的现代化设备;但我相信,中国的新面貌,在社会结构及意识形态上的意义更大。
我不以为,社会主义一下子就能解决中国一切的历史包袱,任何新的事物都要受到考验,国内仍然有相当多问题未解决。好象教育改革,现时还在摸索中,没有固定的方案。青年下乡、文艺路向、官僚主义等,仍有待解决。在广州,市区里有许多民居环境比香港的上环还差一点,有许多家长千方百计阻挠子女下乡,有不少年轻人羡慕香港的生活方式。问题是存在的,但我相信,中国政府不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上,而是站在大多数人利益的一边,与他们一起同甘共苦解决困难。劳动者的年代
在内陆,社会流行的价值观念与香港的完全相反。在此地认为最卑贱,在国内则认为最高贵。香港的学生觉得毕业后当工人是有点失体面,在国内则觉得是无上光荣。在国内,劳动者是国家的主人,劳动创造世界。一个知识青年的出路,不是找一份高薪舒适的工作,建立一个幸福的小家庭,而是到广阔的天地去,与工农相结合,扎根一辈子,把文化技术带到劳动大众中间。
我个人最感动的,是国内强调“八亿神州尽舜尧”的方针。每一个人,都是无穷潜力的库藏,没有所谓特殊的天才。只要机会平等,什么事人人都可以知道,可以做到。落实到教育上,是打破培养少数优秀人才的制度,尽量让工农群众上大学。不错,内地的大学程度较香港低,但不算是坏事,又岂能期望工农群众在学问上钻牛角尖呢?只要能切入实际的生产需要,低一点又何妨。在工厂里,重视的是群众智慧,排斥专家治厂。一个工人不要盲目接受上级管理的安排,而是要作为厂里一个决策者,技术革新、生产计划,都走群众路线。政治不是少数人的事,是众人的事,人人要参与国家大事。李素文原是卖菜大嫂,现在是驻联合国妇女代表。有人觉得好笑,这是传统劳心者治人的恶劣思想表现。一个国家,是不是应该只让一小撮“圣贤”高高在上来统治(如柏拉图的“共和国”)?这样又如何保证他们了解人民的痛苦及需要?与传统决裂
个人觉得,中共所推行的一切,都与传统的价值刚好相反。以前的读书人的志向是“学而优则仕”,至于仕后为生民立命抑或鱼肉人民,则凭他良心的抉择;现在呢,是成为劳动者的一分子。以前宣扬“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是智者,英雄创造历史;现在则说只有人民,才是社会发展的推动者,是劳动创造历史。以前的观念是尊师重道,现在是鼓励学生敢想敢干,敢于向老师、长辈造反。可以说,中共是无情地清算旧观念,要完全与封建的糟粕割离。在我们看来,是恐惧不过的一回事;但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看来,世界是变动的,发展的,不断更新转化的。细心的想一想,这样的转变是为了谁的好处?这是劳动者成为国家主人的上层建筑的革命。中国的劳苦大众几千年的生活是怎样过的,他们应不应该有翻身的机会?以前的一套应不应该改变?大不以为然的读书人们,请试一试站在一个劳动者的立场看这一切吧!巾帼赛须眉中共今天就是把传统的秩序、观念颠倒过来。在旧中国,妇女是男人的奴仆,毫无地位;就算在今天的资本主义社会,表面上是尊重女权,实际上仍摆不脱家庭的束缚及资本家的利用。在今天的国内,女性与男性一般的强!在每一个生产岗位上,男性可做的,女性几乎可做。最主要的,还是意识形态的改变,以前的女性美德是顺服、温柔,说穿了是维护男性中心的地位,用来欺凌女性。今天,这些枷锁打碎了。一般女性在经济上独立之外,社会所赋予的权利与男性没有两样。我接触过一些新中国女性,如上海工业展览会的负责人、复旦大学的女讲师、南京长江大桥的接待人,她们的工作能力,脸上流露出来的英迈之气,令人折服。我问过复旦大学的女讲师,是不是女性念理工的比男性少。她回答说以前是有这个现象,但近年来,念工程及医药的女性增加得很快。新中国的妇女,她们失去的是娇饰的美,化妆品、害羞及荏弱,得回的是健康的美,温柔与刚强的统一。我恨不得再年少
有人担心中共的一元化教育窒息了少年人的活力。依我参观过上海人民公社及少年宫的印象,一个学童是在德、智、体上全面发展,而且功课上的负担较轻,有更多的时间花在课余活动上——学工、学农、学兵、学艺术、学政治。在少年宫里,我看到很多我年少时想也没有想过的活动——管弦乐团、中乐团、习戏曲、舞蹈、中药、农药、设计玩具飞机及船的模型、针灸、绘画等。二十几个小学生奏起雄壮的管弦乐,在我们来说这些“玩意”是太“奢侈”了。回想我们的童年,电视机及功课侵占我们太多了。
在谈及待人持物上,他们显得早熟,象一个小小外交家般殷勤有礼,镇定大方。从小的严格组织训练,熟悉开会及讨论,集体意识及纪律性很强。
国内的教育理论是反对所谓天才,反对培养尖端,所以每一个学童几乎被强逼学很多东西,多才多艺不再象这里的值得羡慕。
对着一张张泛红的圆小脸,我感叹江山代有人材出。一元化的教育使他们的生活内容净化。从他们的成长中,我看出中国明天的希望所寄。但一元化的教育有什么缺点呢,会不会使学生的思维固囿于一个模式呢?恐怕要让历史来解答。缩短城乡差距
以前我对国内驱使知青上山下乡十分不满,认为是糟蹋人材,香港的报纸亦多认为知青上山下乡阻挠了中国的现代化。今次到过人民公社,得到一些新的观感。消灭城乡差距是共产主义的目标之一,而知青上山下乡的政策就是朝着这个目标走。知青下乡,一方面是耕种,另外是办学校、搞广播站、搞医疗,针对农村的具体问题寻求解决,如耕作方法,电力等。没有这班小闯将,农村恐怕还是老样子。
上山下乡涉及许多困难。农村生活条件比城市差,工作艰苦,所以许多知青都宁愿在城市工作。农民与知青缺乏沟通,互不了解。还有,国家过往对知青的生活关怀不够。现在,政府代他们建房子及改善生活条件。他们不需要太艰苦就能适应,安家落户。这群知青为了中国的现代化及下一代的幸福,实在作出很大牺牲!我能做些什么?
以前在书房中,也曾幻想过书生式的大志,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现在想起来,是何其不自量力。这不过是知识分子使命感的自我安慰。革命吗?做风流人物吗?现在是艰苦建设的时代,不是空谈的时代。为人民,为中国的富强,是要到农村去,到工厂去。与国内的知青一比,论干劲、论体魄、论大公无私的精神面貌,我们差得太远了。存在的环境决定了一切。十多年的殖民地教育,叫我们除了读书外一无所晓。我们五谷不分,连早起一点也叫苦。尚且,背负着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太重了,老是不满这,不满那。
回到香港,第一个愿望就是好好充实自己,革自己的老命。不再把自己陶醉在小圈子里头,而要把自己的眼光及生活放到以前少接触的人群中,尤其是劳苦大众。在未把自己锻炼好之前,一切远大理想都止于空谈而已。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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