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七十年代》刊登赵浩生同留美中国人士的谈话记录《中国归来答客难》(二)
[1973年10月]
香港《七十年代》刊登赵浩生同留美中国人士的谈话记录《中国归来答客难》(二)
问:他们的回答是否都是千篇一律,充满八股、口号?
答:他们的思想一致,但说法不同。思想一致,是因为他们对重要问题都作过阅读、讨论、学习的功夫,都有历史事实的证明和革命理论的根据。比方说中美关系,他们指出,毛主席远在四十年代就说过,中美两国人民具有传统友谊,只是当政者反华,当政者改变政策,中美人民间的友谊自然可以恢复。关于刘少奇,他们说他的走资本主义道路政策是慢慢被发现的。
他们谈话时,难免有些革命术语,这只是习惯问题,和各种不同政治环境中用的不同术语一样;不过他们绝非不知其所以然的背教条和毛主席语录。举一个例子:我在上海少年宫访问一个十一岁的小学生时,问他星期天作什么?他的回答是:“跟爸爸到南京路上看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我听了不免好笑,我接着问他;“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是什么意思?”他说:“街上挤满顾客,铺子里堆满了货品。”这可以证明他并不是象小和尚念经一样的背教条。后来我又问他,“什么是修正主义?”他的回答是:“冒牌的社会主义。”多明快,多清脆!
问:你们这次回去收集材料是不是受限制?
答:我们这次回国,有四种东西从不离手,就是照相机、电影机、录音机和笔记本,除黄河铁桥,北京地下防空道外,没有一个地方不许拍照。此行我们总计拍了四百多张相片和幻灯片,将近一小时的电影。
问:你都参观了些什么?
答:我们看到的都在刚才放的电影和幻灯片中出现了,但我们身临其境的感觉和中国许多方面的精神面目,不但照片上看不到,没到过中国的外国人和不是旧地重游的中国人也看不到。
以我的老家河南息县为例,这是豫、鄂、皖边区的一个小城,历尽水、旱、蝗、汤(恩伯)之苦。我不是在作宣传,讲故事,我曾在这里生长居住,身受其痛。
解放前,从京广路上的信阳下火车到息县,七十华里,要走两天,因为中间过一条河,木船摆渡,要几个钟头,路上还有土匪。现在有了浓荫夹道的挺直公路,坐汽车只要两个半钟头。我离家时,息县还在点豆油灯,今天不但有了电灯,而且有了水泥、化肥、麻袋工厂,我在息县读小学时,只在地理教科书上讲上海时看到过工厂插图,现在居然息县也工业化了。以前五六岁以下的男女小孩都是面黄肌瘦、赤身露体、满头烂疮、鼻涕直流,大人们也都在饥饿线上挣扎。这次我看到成千的乡亲们,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不是健康愉快、衣履整齐。这是一个奇迹,我是息县人,是这个奇迹的见证。
我母亲住在一幢两层水泥建筑的公寓中。水泥,息县人以前也根本没听说过,解放前我们住的全是稻草与泥土合成的土坯房子,如今到处都是砖瓦水泥建筑。
当然,拿母亲的公寓和我在美国的所谓“花园洋房”相比,可以说是“落后”;但我住的房子,是在美国先民披荆斩棘经过两百多年和平建设的土地上筑成,我自己付的代价并不多。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人,倘若我拿美国的标准来批评中国“落后”,这不但是崇洋,更是忘本。美国独立一百九十七年,已在走下坡路,中国解放才二十四年,其未来远景是不可限量的。
我也看到了解放前住过的南京,夫子庙的乱市整齐了,秦淮河的污水澄清了,中山陵的气象更壮丽,站在紫金山顶,看整个南京市一片青葱。二十多年前,我也登过紫金山,但体会不出其“龙盘虎踞”意味,因为当时看到的是满目秃山,象去鳞的龙,脱毛的虎,如今葱绿山峦环绕着南京市,才真正显示出“龙盘虎踞”的气象。
我也去参观了南京的长江大桥,作为一个当年坐过轮渡的人,这座大桥给我感情的激动太大了。当管理人员在桥头堡上开始给我们讲解前,一列火车从桥上飞驰而过,这隆隆的车声使我感到热血奔腾,热泪盈眶,这声音比什么照片更光彩,比什么语言更动人,非旧地重游的人不会有此感觉。
我看见过旧金山的金门桥,纽约的华盛顿桥,英国的伦敦桥,它们各有其特别之处,但都不曾引起我的激动,大概是因为它们都和我无感情的关联;而这座桥,每一颗螺丝钉都是中国人自己做的,这是一个奇迹,一个使每一个中国人,不论其政治见解如何,都应该同感骄傲的奇迹。
南京,解放前原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但破落不堪,在南京住过的人,包括从蒋介石以至所有现在流落台湾和海外的当年国民党达官贵人,倘若他们看到今日的金陵新气象,也应该感到欢喜。
问:我们不否认中国大陆建设上的成就,但是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倘若是另一个政权,是不是也可以有此成就呢?
答:在我回大陆以前,我心里多少也有此疑问,但回去亲眼看到中国建设的成就和亲身体验到中国的精神面目之后,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绝不可能。因为造成中国新生的基本力量,是社会主义革命。这个革命在思想上、经济上彻底推倒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数千年的“三座大山”,即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国民党政府不能实现这样的革命,其他思想的政府也不能实现这样的革命。
台湾的经济进步是事实,但台湾只是一个省,而且得天独厚,并有日据时代的基础。我们若把台湾经济情况放大三十倍,即假设其实现于整个中国大陆,其本质还只是一个殖民地经济,还是一半美国一半日本式的经济。
今日大陆上的一切进步成就,完全是自力更生的果实,既无外国机器,亦无外国资金,绝不仰人鼻息。这是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和仅仅二十四年中建立起来的。
我们在外国常听到“农业学大寨”这个口号,这是自力更生精神在最艰苦的天然情况下的具体表现,目前大寨精神已遍及全国。河南的红旗渠,河北的沙石峪,郑州附近的治黄水利工程,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这都是愚公移山的大寨精神表现,国民党没有这个精神。
我们在华北各地参观时,发现有干旱之象;但由于这些改造工程,不论旱涝,中国农民再不要“逃荒”,再不要卖妻女、吃草根树皮了。“老天爷”已经控制不了中国人的命运,连“老天爷”也不怕,中国人还怕什么?
中国目前的经济是:大自整个国家,小至穷乡僻壤,都可以自力更生。不但衣、食,即非必需品也是如此。
告诉你一个小例子,回国前,我们原计划收集一套中国的香烟火柴盒子作纪念,后来发现差不多每省每县都有自己出产的牌子,实在收不胜收,为了避免行李过重只好作罢。
我刚才所说的南京大桥,公路、水利等,都是一些显而易见的建设成就,还不能完全代表中国的基本改变,中国最基本的改变是公社制度。我们这次参观了很多公社,事实证明,公社制度已完全解决了八亿中国人民衣食的基本问题,公社制度已在中国根深蒂固,这是社会主义思想的产品,绝非其他思想的政权所能实现的。(二)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3.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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