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华侨日报》刊登徐复观的文章：《尼克松的苦恼》
[1972年05月]
香港《华侨日报》刊登徐复观的文章：《尼克松的苦恼》
【本刊讯】香港《华侨日报》四月二十九日刊登徐复观的文章，题为《尼克松的苦恼》，全文如下：
目前，正是尼克松最苦恼的日子。北京二十六日合众社电，动物园官员今天说，尼克松总统于二月间送给北京动物园的两头麝香牛，正患上传染性皮肤病，摆出一副怪可怜的样子给中国观众观看。我想，这正是尼克松目前百般无奈的象征。
尼克松的苦恼，不是来自他政策的错误。而是为他坐上总统的宝座时，美国的衰象早经百出，他的大胆地振衰起废之方，纵然不能说是完全失败，但也确实没有按照他所预期的发展。美国的衰象，第一表现在经济的衰退。第二表现在与苏联的武器竞争上的相对地落后。第三是“作为一个美人”的团结精神的涣散。第三点尤其严重。在国内，把吸毒与左倾纠结在一起。在国际每到重大关头，便有各色各样的人出来揭自己的底牌，为敌方效力，以致丑态百出，使政府使出的经济招数都因之而失灵。我的推测，尼克松上台后，由关岛主义发展到基辛格的秘密外交路线，可能是因为尼克松想由对立抵抗中弛缓下来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使国内的衰象得到再生的机会。其中最感头痛的是越战问题。
按照越共的条件，拔腿便跑吧，美国今后是不是一下子能摆脱自由世界的舞台而完全闭门自守？大军再留驻南越一两年，以待越南化的成熟吧，国内的情势是决不能容许。他的访问北京，希望能由此一戏剧性的行动，或者可以在越南的困境中，使对方让出他可以走下台阶之路。但这一希望完全破灭了，他既不能战，又不能和，实在不应当撤兵而又不得不撤。共党的意志征服了美国人的意志，尼克松还能做些甚么呢？何况现时又卡在大选之年，又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倾巢攻击。
我在《对越战现阶段的观察》一文中，已指出基辛格的延期访日，是正在努力于越战的地下外交活动。地下外交活动的第一个对象，当然是中共。周恩来两次公开表示应当回到巴黎和谈桌子上去，而北越也接着申明美国不停炸北越，也可恢复巴黎和谈，我推测，这是中共对基辛格的工作所作的答复。但此一答复，对尼克松的希望而言，实际只是“打官腔”，是不答复的答复。现在证明，基辛格对中共的工作碰了软钉子以后，从本月二十日起，更在苏联作了四天秘密活动。从基辛格二十五日记者招待会时的闪烁的语言看，他所得的苏联的答复，除了劝美国回到巴黎和谈桌子上以外，依然没有任何结果。这在尼克松二十六日晚的电视演讲中也可以看出来。
不过有一点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当尼克松最困难的时候，假定中共或苏联的任何一方，能给他以某一限度的援手，则影响于尼氏今后的外交政策，偏向于某一方，相当重大。若美国某官方人士说基辛格的访苏，是出自苏联邀请的话为可信，则苏联向美国卖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人情，并非绝对不可能。如此，则越南可能出现一个就地停战的局面。
我已经说过，北越此次的政治战略作战，目的是要在中部高原，取得戏剧性的胜利，以进一步压垮美国人的意志，再在会议桌上，收到招降式的和平条约。现在这一胜利言之尚早，为什么估计可能出现就地停战的局面呢？因为北越已倾巢而出，一旦在南越取得有利态势，则就地停战，南越已被置于共党军力箝制之下，随时可加南越以致命的一击；而又可让苏联向美国卖一个空头人情。
美国终于在越共指定的日期——四月二十七日，回到巴黎和谈的桌子上去了；第一，这是来自内外的压力。第二，也未尝不想摸清一下基辛格此次秘密外交工作，是否在会谈中现出某种效果，那怕是借而下台的效果；尼克松当然也知道这是很渺茫的。
在恢复巴黎和谈的前夕——四月二十六日晚，尼克松在电视中宣布了（一）继续撤兵，（二）继续轰炸。（三）希望和谈有结果。
此时宣布继续撤兵，主要是为了缓和国内的反战叫嚷，不使它酿成又一次政治风暴。其次是表示越共并不能破坏他的预定政治蓝图。但事实上，此一宣布，一定会更打击南越的士气，增加前途的黯淡。宣布继续轰炸，因为他只有这样的一点谈判资本，在没有明了越共是否表示弹性之前，不能不继续使用。这也说明基辛格的秘密外交，最低限度，在中共与苏联的口头上，没有得到一点什么。恢复和谈，是说明尼克松立场的再一度后退。尼氏口里的“希望”，只是后退的掩护。南越的前途，今后完全决定于南越的土气民心，及阵前轰炸能否出现奇迹。我看美国是不能有什么作为了。这不是尼克松所心甘情愿的。
他的苦恼，几乎是命定了的。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2.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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