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想干什么？》

《中国想干什么？》 [1971年07月]

　　《中国想干什么？》
　　
　　阿根廷杂志报道麦克法夸尔关于中美关系的谈话
　　
　　【本刊讯】阿根廷《肯定》杂志五月十二日一期在《中国想干什么？》的标题下，刊载了麦克法夸尔关于中美关系的谈话，摘要如下：
　　
　　《肯定》杂志编者按：中国和美国的接近，是二十世纪最后这个三分之一年代最重要的事件之一。这两个制度那么不同而又那么敌对的国家的汇合，发生了一个影响，即动摇了迄今为止经过艰辛努力制定的一切协议。这种事根本不符合逻辑，如果考虑到这场政治赌博在于无视拥有七亿五千万人口的一个大国，考虑到增加了一个可观的核武器库，以及考虑到一旦在巩固了国内形势之后它就要作为各弱小国家的自愿代表出现在国际政治舞台的话。
　　
　　因此，这个问题在美国发生了有力的影响，美国自我陶醉派的某些药剂使人看不见前景和受了骗。仅仅是中国的一个行动所意味着的解冻，就不只是震惊了普通的美国人，而且也使大部分公众舆论处于手足无措的境地，他们原本习惯于华盛顿政界人士一向宣传的把这个大国的存在淹没在西方思想中的摩尼教（波斯人摩尼在公元三世纪创立的宗教，公元七世纪末曾传入中国。它融合基督教与佛教等教的教义，宣传善恶二元论。——本刊注）的信条。由于发生了这个影响，大家都寻访注意中国现象的少数人，而他们经常分析白宫今天面临的这个阶段的关键问题。
　　
　　在值得采访的人中，有一个有时居住在美国的英国人——从青少年时代起就致力于研究汉学的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他被称为亚洲、特别是中国和日本事务的专家，在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五年在哈佛大学从事教学工作。在一九五九年，他成为《中国季刊》第一任总编辑，该刊是严肃考虑中国几个世纪历史作用的少有的西方报刊之一，它经常避免提出刻板的简易处方。
　　
　　麦克法夸尔是摆脱戏剧性和心理性而看到了北京和华盛顿之间出现联系细线的很少几个人中的一个；同样，他严格注意避免陷入空洞而离奇的预言之中，而他勉强同意提出他洞察未来的态度和想法。正因为这位严肃的专家的慎重而严谨的态度，《肯定》杂志才选择用“证词”专栏，以大量的材料澄清对全人类的未来几乎有着决定性重要意义的这场政治爆炸。
　　
　　问：北京和华盛顿在最近几周中的步骤真的很重要吗？
　　
　　麦克法夸尔：依我看，是很重要的。只是有待从相应的前景来观察这些步骤。并不是什么新步骤。中国人在五十年代就想对美国作友好的开放。他们想利用这条道路在当时达到两个根本目标：加入联合国和收回台湾岛。但是，事情没有如此发生。杜勒斯及其继任人所制定的政策，使这个意图未得成功。
　　
　　问：那末，目前的变化，特别是中国接待了乒乓球运动员和一些美国记者，又是什么原因？
　　
　　麦：中国人在开始行动时，就很好地注意到尼克松关于国际政策的讲话；这些讲话表明了减少两国间的敌对和扩大友谊的愿望。然而，尼克松的印支政策，不允许这种接近。在这一阶段，我认为中国已经看到了美国气候的变化，不仅是对中国，而且是对整个亚洲大陆，以及它在这个地区应起的作用。
　　
　　最可能的是，他们以为：“如果我们邀请了运动员，并不会使我们冒任何政治行动的风险。这是两国人民外交的一小部分，而它不会有风险。相反，中国的形象将在美国人民当中产生良好的影响。”这一点是重要的，因为当北越得以使美国人向白宫施加压力来改变它在战争中的立场时，中国人产生了很深的印象。中国人想得到同样的结果。
　　
　　问：通过这一点，北京可能取得什么好处？
　　
　　麦：我想，眼前的目标是使华盛顿和伦敦平静下来，以得到一个有利的结果和在今年十月进入联合国。这是一种瓦解美国对蒋介石的支持的方式，以此抵销国务院在联合国中保住国民党的最后的企图。更进一步，我认为，北京在同美国关系的改善中看到了为减少美国支持福摩萨的有利因素。
　　
　　问：中国人真想进联合国吗？考虑到许多人看到联合国处在解体之中。
　　
　　麦：我个人并不相信那种传布很广的说法，即中国轻视联合国。我认为，它把联合国看作是华盛顿和莫斯科用来主宰世界的许多地点之一。因此，他们想离这种接近更加近一点，并表达其根本不同的观点（可以设想怎样表达了）。
　　
　　问：美国向人民中国开放会取得什么积极的成果？
　　
　　麦：第一点，关系正常化是有积极意义的，因为中国是一个重要的国家，美国过去在那里有一些重要的问题，将来在那里可能出现严重的困难。同样，我想这种开放可能有助于缓和世界局势；在美国和苏联之间取得谅解时，就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现在更确切地说，美国意识到中国在增加核武器的数量。任何一个政府（不论是否明智）都懂得，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应该同一个大国打交道。
　　
　　问：两国之间更紧密的接触，对越南战争的进程或世界和平会有影响吗？
　　
　　麦：除了对美国公众舆论外，我并不认为会有较大的影响。不要忘记，美国出现在印度支那的一个理由，就是必须对付中国的影响。如果出现华盛顿—北京的接近，可能会减少美国人民对中国的恐惧，因而政府可能更有机会加紧从越南撤出。
　　
　　问：中国人能否对河内施加压力，直到使它接受一种使华盛顿满意的结束冲突的办法？
　　
　　麦：中国人有一个非常坚定的立场，即支持北越人，他们不准备改变这一立场。要知道，在乒乓球运动员到达前一个月，周恩来在河内时说，如果美国人继续扩大战争，中国不惜作出任何民族牺牲。我不认为中国人能够解决越南问题。我想越南的事情将在河内作出决定。
　　
　　问：周恩来用友好的姿态是为了向美国表示政府间的问题可以解决呢，或仅仅是一种宣传活动？
　　
　　麦：在目前，我认为他只限于建立人民对人民的接触。但是，再进一步，我看是要知道美国回答的一种试探。这样，在乒乓球运动员访问后没几天，尼克松就宣布改善便利贸易来往的措施作为回答。
　　
　　问：美国和中国改善关系，会改变同苏联的关系，特别是关于控制军备的谈判吗？
　　
　　麦：中国以其外交攻势期望美国和苏联认识到，人民中国在处理象控制军备这样的重大问题时，是一个同样水平的国家。也应预料到，其它国家会注意到这种情况，并向两个超级大国施加压力使其接受。
　　
　　问：你认为莫斯科将辩解说美国人和中国人组成反苏共同阵线吗？
　　
　　麦：这个话完全正确。任何一个中国问题专家都知道，多年来，苏联人很想了解美国人对中国是怎么想的；现在，肯定会在权衡乒乓球赛引起的反响，以及这对苏联又意味着什么。
　　
　　不要以为苏联宣传机器指责中国人同帝国主义搞赌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在我看来，苏联无道理地害怕所有的中美问题可能一笔勾销。即使在目前，俄国人在国际事务中很明显地感到不安，缺乏自信心。因此，’他们就不自觉地将更大的权利交给了已经握有权利的美国。而中国，尽管在短期内还是非常弱的，但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对俄国人的心理上的优势。莫斯科害怕的是，今天世界上的头号大国美国可能和那个在它背后发展起来的大国中国联合起来。这可能就是称之为苏联的没有道理的恐惧的东西。
　　
　　问：那末中国人寻求什么？
　　
　　麦：必须把中国在亚洲的政策作为它的世界政策的一部分。北京认为自己是力图摆脱对美国和苏联的依赖的弱小国家的领袖。特别是在亚洲，他们力图减少那两国的影响，使中国除了作为现代革命的中心外，还成为这个地区的轴心大国。
　　
　　很多人认为，如果越南战争以河内的胜利而告终，那么东南亚最重要的大国可能是越南。因此，中国可能通过越南人来施加影响。所以，我不认为中国人想得到这些领土；相反，他们寻求足以显示自己威力的影响，眼前是在边界后面显示自己的威力。
　　
　　问：在这种战略中留给日本的作用是什么？
　　
　　麦：中国人想同日本保持老大哥和小兄弟的关系。他们想取代美国老大哥的角色，从而防止重演日本是中国的非常可怕的敌人的历史把戏。
　　
　　问：北京对同美国的贸易真的感兴趣吗？
　　
　　麦：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应说明三点：一、对外贸易对中国来说并不是重要的，在最近的将来还不会实现这一点。二、有了同苏联的经验之后，中国不管多么需要，也不会让另一个国家来控制它的对外贸易。三、正如已经表明的那样，它的政策对贸易并不构成任何障碍。
　　
　　目前，中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是联邦德国和日本，而它没有同其中的任何一国保持外交关系。至于日本，尽管两国政府保持一种严峻的政治对立，但它们并未停止增加贸易数字。所以，一旦尼克松取消了买卖一些商品的禁令，那末，华盛顿—北京的解冻的一部分，可能是贸易关系的扩大。
　　
　　问：你认为中国今年将进入联合国吗？
　　
　　麦：是的。我认为前景良好。
　　
　　问：那末同台湾怎么办呢？
　　
　　麦：难以预言。不知蒋的国民党人干什么。从福摩萨的前途来看，聪明的做法是同华盛顿达成协议，让人民中国占据台湾在安理会的位置，其前提是福摩萨作为一个普通国家留在联合国内。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我几乎可以断定，北京不会同意进去，因此，台湾将保持它目前的位置。但是，我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蒋介石决不同意这种阴谋。他坚持认为，只有他代表中国，而当全世界都在那样想和那样决定的时候，他可能仍然固执己见。
　　
　　问：如联合国接收北京进入，台湾怎么办？退出？
　　
　　麦：是的，的确会退出。
　　
　　问：不管在联合国里发生什么情况，两个中国将共存，还是人民中国最终占有台湾？
　　
　　麦：我怀疑如果人民中国进了联合国，而台湾又退出了，会有一个相当长的共存时期的美好前景。尽管它们不喜欢共存，但事实上二十二年来都接受了共存。因此，在作出一个判断之前，重要的是等待和观察将会发生什么。
　　
　　无论如何，如果考虑这个长期的问题的话，北京进入与台湾退出联合国，将使共存成为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将只有一个人民中国。
　　
　　问：就是说，美国可能同福摩萨断绝关系？
　　
　　麦：不。在短期内不会这样做。
　　
　　问：为什么？
　　
　　麦：因为这是一个心理问题。假如一旦决定中国进入联合国，能对蒋介石说：“蒋，很不幸；我们没搞好，退出吧？”那谁还认真考虑华盛顿的诺言和条约、任何一个美国政府都不可能这样做，至少在蒋介石死之前。而到那时，这个问题就会自行解决了。
　　
　　问：能不能美国同中国保持外交关系，同时继续和台湾结盟？
　　
　　麦：对美国来说是可能的，但对中国来说是不可能的。
　　
　　问：那末，华盛顿和台湾之间的关系以及两国之间的义务，可能抵销同北京关系的改善吗？
　　
　　麦：不会。我认为不会。美国可能——不是现在，而是今后——作许多事来表明，它对两个中国的想法不感兴趣。我认为，北京可能接受这种做法的，并且可能表明它准备继续进行任何非正式的接触。如果中国人作为联合国的成员而在纽约有一个活动基地的话，发展这些接触可能是很容易的。
　　
　　原载《参考消息》，出版日期:1971.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