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史 |
英国的工业化与小农户的命运
杨豫
【专题名称】世界史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5年06期
【原文出处】《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沪)2005年02期第35～43，57页
【作者简介】杨豫，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 南京 210093）
【关 键 词】英国/工业革命/小农户
国内外经济史研究的传统结论认为，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完成， 在农业经济增长中起作用的是大规模资本主义式农场，而以家庭为生产单位的小农户趋于消失，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小规模的，不以市场为经营方向的农业生产单位”，是效率很低和过时的农业生产组织，“已经走进了死胡同”，[1]（p.66） 因此否定了小农户的存在和作用。[2]（p.229）但是，19世纪下半叶英国人口普查数据却揭示出了一个相反的现象：小农户数量仍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在工业地区甚至占有优势。农业劳动生产率提高最明显的地区是小农户占优势的地区。[3]（p.179）他们的经营手段灵活，劳动力价格低廉，因而对工业化带来的市场需求变化有较强的适应能力。英国小农户不仅借助工业化和城市化创造的新条件增强了自身生存能力，而且在农业资本主义的发展中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小农户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是依赖于科技知识的应用。[4]（p.8）由此可见，对于小农户在19世纪英国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有重新评价的必要。
一、英国工业化以后小农户并未消亡
国内外的经济史学家长期以来把小农户等同于“农民阶级”，认为随着19 世纪圈地运动的完成而接近于消亡。大多数的著作把19世纪的英国农村描绘为两极的社会结构，一端为资本主义农场主，另一端则是失去土地的、被他们雇用的、靠工资维持生计的农业工人。以家庭为组织的小农户尽管依然存在，但不过是自然经济的残余而已。[5]（p.22）这个结论看来值得商榷。
早在19世纪末，关于农民阶级是否消亡的问题就引起了争论。例如，1895 年当《麦克米伦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提到农民在一个世纪以前的圈地运动中已经消失了时，《普雷斯顿卫报》立即给予了反驳，认为“小农在英国仍占优势，农民经济仍在农业生产中占据主要地位”。[6]
产生分歧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在历次人口普查中小农户项目的定义不统一， 从而掩盖了小农户大量存在的事实。（注：英国政府从1870年以后开始不定期地公布各郡的家庭农场的规模和田亩的统计，但每次普查使用的分类方法不同，1870年的普查划分为“小农户”、“中农户”和“大农户”，但没有具体的界定。1875年和1880年的普查把50英亩以下的农户统称小农户，不再做更细的分类，1903年的普查则把农户划分为4大类，即5英亩以下，5—50英亩，50—300英亩和300英亩以上。关于农户分类方法的变化，请参见E.Higgs,“Occupational Censuses and the Agricultural Workforce in Victorian England and Wales”,Economic History Review48（1995）,p.700.）英国史学界通常把占地50英亩以下的农户定义为小农户，（注：英国史学界对小农户的界定通常有两种。一种把占地50 英亩以下的农户统称为小农户，另一种主张应把占地50英亩以下的农户视为小农户。本文倾向后一种定义。）根据1895年的人口普查报告，英国（含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小农户占土地总数的17.34％。在农业郡以占地5英亩以下和100英亩以上的农户所占的比例最大。（注：参见Returns as to the Number and Size of Agricultural Holdings in Great Britain...1895,London,1896（C8243）,表ix（P.538）。）在牧业郡，小农户占明显的优势，而在约克郡的西莱丁、德比郡和兰开厦等北方工业郡以及伦敦附近，小农户的比例达到三分之二左右。例如在兰开厦，占地50英亩以下的农户数量最多（5660户），占地比例也最高（33.85％），远远高于全国17.34％的平均水平，达到三分之一以上（如果按100英亩以下为小农户来计算则超过三分之二，远高于全国的34.88％的平均水平），但其中占地5英亩以下的农户为15.43％，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22.9％），而占地100英亩以上的农户（占农户总数的8.96％）占地的比例为37.32％，也低于全国平均水平（64.41％）。在同样属于工业地区的约克郡的西莱丁和林肯郡，则以占地5—20 英亩的农户比例最大（表1）（注：如果把100英亩以下的农户称作小农户重新计算，则小农户的比例占有英格兰土地的28％，在苏格兰为28.74％，威尔士为50.03％，而在兰开厦这个数字达到62.68％。占地50—100英亩的农户最多的郡依次为威斯特莫兰、坎伯兰、德文郡和兰开厦，但在这四个郡，农户占有的土地平均为40英亩，在英国是最低的。）。表1提供的数据充分说明英国小农户在工业革命以后依然大量存在，并在工业郡占有明显的优势。
表1 1895年英国各郡各类农户的比例（注：此表根据前注提到的《1895年英国农户数量和规模调查报告》表x（第542—545页）提供的数据重新计算和整理。）
1895年之前和之后（1870年、1906年、1911年和1913年）的人口普查报告也证实小农户在工业地区占优势的事实。此外，小农户在同一郡内的工业地区也占较大的比例。以兰开厦为例，一项个案研究比较了六类地区小农户的比例，高地地区（地区1）和南部富裕的农业地区（地区2）100英亩以上的大农户高度集中。 在稍南的平原地区（地区3），50—100英亩的农户比较集中，但也有相当数量的20—50英亩的农户。在普雷斯顿镇以北的低地地区（地区4 ）和兰开厦东部的纺织和煤矿地区（地区5）小农户数量相当多。占地20 英亩以下的农户在布莱克本镇纺织地区（地区6）数量特别多。这些数据说明小农户在工业地区占有明显的优势。
表2 1881年兰开厦某些地区各类农户的规模
表3 1881年兰开厦某些地区各类农户的比例
小农户集中于工业地区的现象不仅在兰开厦， 而且在全国的统计中也可以得到证明。到19世纪末，英国占地5—20英亩的农户中的19.5％和占地20—50 英亩的农户中的21.78％居住在奔宁山脉的纺织业地区，即兰开厦、德比郡和约克郡西区。[7]（p.61）兰开厦这个被称作“工业革命摇篮”的地区农业人口所占的比例最大。[8]（p.82）如果把1851年、1895年和1913年的人口普查数据相比较， 还可以发现占地50英亩以下小农户的占地规模呈现出稳定或略有增加的趋势。有一组数据说明，1870年兰开厦农户的平均规模为30英亩，到1913年上升到34英亩，低于40.8英亩的全国平均水平。在兰开厦东部，50.04％的农户规模小于20英亩，35.19％的农户规模在20—50英亩之间，只有3.28％的农户规模超过100英亩，而且集中在东北部地区。[9]（p.62）此外，小农户的分布还有集中在城郊的特点。1911 年的人口普查资料证明43％的农户居住在由城市或市镇行政机构管理的地区。（注：参见：Census of England and Wales,1911,Vol.X.Occupation and Industries.Part Ⅱ.Occupations of Males and Females at Ages in administrative Counties,County boroughs,London,1913,p.89.）
以上的统计充分证明， 小农户并非传统形态农民经济的残余并分布于经济上孤立和落后、人口稀少的地区，而是集中在经历了工业化的人口稠密的城市地区。
二、小农户的增加是工业化的伴随现象
英国经济和社会史的许多著作给人造成这样一个强烈的印象：随着英国的圈地运动和工业革命，大批农民失去土地，被迫离开农村到工厂就业，农村只留下了典型的资本主义农场主和农业工人。但以上的统计数据说明，小农户的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上升。近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在圈地运动过程中，确实有一部分农民进城进厂，但仍有相当多的农民事实上是离土不离乡，凭借原工业化提供的机会，在家庭从事二元劳动。还应当注意的一个事实是，因为工业化的兴起，特别是兰开厦等地的工业城市的兴起，对牛奶和牛奶制品、蛋禽和果蔬等副食品的需求急剧上升，为小农户创造了特殊的生存条件和发展机会。此外，由于不同工业部门和不同生产阶段的机械化进程差距很大，新兴工业城市和工厂的机械化生产在很大程度上仍需要农村家庭工业的配合和补充。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土不离乡的农民与市场和工业生产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因而，这些也不再是传统形态的“农民”。问题是，为什么这些“农民”长期保持着小农户的规模？
对此，可以做出如下的几点解释。首先， 新兴工业中心的地理和经济条件使那里难以形成大农场制。工业中心是原工业化地区的“工业村庄”形成的，而原工业化主要发生在土地贫瘠的丘陵和山地，以畜牧业为主。在不利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下，即使经济实力比较强的大农户也无力进行土地和农业生产的“改良”，使粮食（如小麦）生产的专门化受到阻碍。这里以兰开厦为例。早在工业革命以前，作为英国重要的原工业化地区之一的兰开厦，谷物已长期不能自给，主要依赖外地输入，“兰开厦只能生产它所消费的四分之一的谷物，而且近十年来这个比例还在下降”。[10]（p.18）居民的饮食主要是用外地输入的小麦制作的面包和馅饼以及自己生产蔬菜等。尽管拿破仑战争时期谷物价格的上升使小麦和燕麦的耕地有所扩大，但此后随着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从外地输入兰开厦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越来越便利，成本不断降低。此外，有些英国学者认为，这些地区由于过早地进行了土地的重新分配，使圈地运动进展缓慢，敞田制得以长期保留下来。[9]（p.103）建立大农场必须排干沼泽或改造高地的牧场，不但成本很高，结果也很不理想。1846年以后，政府提供低息贷款并发明了有关的技术以后，改良土地的成本可望下降，兰开厦西南部的地主才开始对排干沼泽有较大的投资，但建立起来的仍然是混合农场，结果仍不合算。[11]（p.157）
阻碍大农场建立的另一个因素是待租土地的竞争十分激烈， 造成了地租的持续上升。《威尔逊—福克斯报告》说，在1851年，只要有一小块土地出租，“往往就有20多人来竞争”。许多证据表明，即使在经济萧条的1890年代租佃条件十分苛刻之时，地租仍在不断地上升。[12]（p.561）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小型农场反而表现出了更强的生存能力，相比之下，兰开厦的土地使用者对发展资本密集型的农业改良失去了兴趣，阻碍了大农场的建立。
再次，兰开厦等地区在18 世纪原工业化过程中已经确立的农村家庭纺织工业和农业相混合的二元经济为小农户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基础。[13]（p.346）从18世纪70年代开始，兰开厦西部的亚麻生产和东部的呢绒生产开始逐步让位于混纺布的生产，然后又让位于棉纺织生产。家庭纺织业转向棉织业，预备工序和纺线工序向工厂集中，但织布业仍掌握在家庭工业手中并得到迅速发展。家庭手工织机的数量在18世纪70年代至19世纪20年代之间急剧增加，遍布整个兰开厦的东部和西部，以满足纱线产量的迅速增长，结果造成“农村人口的增加快于城市”，并伴随着地产的再分配和再出租而出现的分化，许多兼营织布的小农户建立起来。[14]（p.311）大多数织布农户逐渐放弃土地，只保留一小块菜园或宅旁地，用于生产水果和蔬菜，不再生产家庭口粮。[15]（pp.48—57）18世纪末公地和荒地的圈占使家畜的饲养失去了场地后，家庭工业生产与土地的分离进一步加快，加强了他们对粮食市场的依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工业中心人口的迅速增长造成了农产品的需求， 工业地区副食品市场的需求数量和模式都发生了变化，成为推动小农户数量增加的直接和根本的原因。在兰开厦东部的纺织工业地区，早在原工业化阶段已经形成了牛奶供应和工业地区的共生关系，进入19世纪以后，小农户的收入主要是来自向当地工业市镇的居民供应牛奶，19世纪20年代以后兰开厦许多工业市镇的兴起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农业经济的特征，[10]（p.18）下半叶以后主要是来自向工业市镇提供蛋禽。生产牛奶和奶酪的小农户在纺织工业地区占据优势的状况在有关兰开厦的许多描述中都得到证实。例如，爱德温·巴特沃思对19世纪30—40年代曼切斯特北部市镇和农业的描述，证明小农户逐渐“向生产牛奶的小农户转变，因此在市镇和村庄随时都可以购买到牛奶”的状况。（注：巴特沃思是英国19世纪的历史学家， 擅长地方史研究， 有关资料见 E.Butterworth,A History of Oldham,Oldham,1832.pp.11—12; E. Butterworth,Historical Notes of the Towns of Middleton,Middleton,1840,pp.45—46; E.Butterworth,An Historical Account of the Towns of Ashton-under-Lyne,Stalybridge,and Dukinfield,Ashton,1842,pp.114—115.）小农户的经营手段对工业地区牛奶和蛋禽的需求有特别强的适应能力，因为一则小农户不像大农场那样需要较多的资本，二则他们可以采用零售的方式将牛奶和蛋禽直接出售给顾客，兼生产者和零售商的职能于一身，免受大多数地区中间商人的盘剥，三则兰开厦等工业地区对牛奶的需求从性质上来看与英国其他工业地区，特别是伦敦和利物浦等大城市有很大差别。由于后者远离牧业生产地区，到19世纪下半叶建立起快速和有效的铁路运输体系之前，不得不主要依赖于城内的养牛户，[16]（p.383） 而兰开厦工业地区的牛奶供应则依赖散布于农村的小农户。19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工业地区市场需求的变化以及进口加工饲料供应的增加，生产蛋禽的小农户急剧增加，以致J·B·普里斯特利在曼彻斯特和布来克浦之间旅行时发现“整个兰开厦都快要变成养家禽的地方了，似乎运棉布的火车很快就要用来装运蛋和鸡了”。他的话并没有丝毫夸张，因为这时全英14％的肉鸡和鸡蛋是由兰开厦的小农户饲养的。[17]（p.134）
三、小农户的经营方式
小农户主要依赖家庭成员构成的劳动力。按照时人对小农户劳动状况的描写， “小农户的资本是他自己和他家庭的劳动力”。[18]（p.14）根据威尔逊·福克斯的访问记录，一家有50英亩土地的农户，丈夫要在妻子、一名18岁的儿子和两名女儿（17岁和15岁）的帮助下，才能完成农活。但妇女从事的劳动更多。他的妻子说“在家劳动比出去当雇工还要累”。在兰开厦等工业地区，家庭劳动力的使用非常重要，因为随着这些工业地区的发展，农业劳动力逐渐变得十分短缺和昂贵。此外，在一些地区，小农户在农忙季节也雇用农业工人。
小农户的家庭成员根据性别和年龄进行家庭内部的劳动分工， 田地上的主要农活由丈夫承担，兼做售卖蛋禽、果蔬、牛奶和奶酪等活动。儿童负责照料家畜，养家禽，拾鸡蛋，上学前或放学后送牛奶，农忙时节还要到田里干活，但挤奶和养家禽的劳动主要靠女儿。制作奶油和干酪的劳动需要丰富的经验，对家庭收入至关重要，不能交给儿童和雇工去干，全部由妻子承当。因此，妇女劳动力在小农户经济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即使到20世纪初英国进口的奶油和干酪大量增加时，小农户的家庭主妇仍然负责制作奶油和干酪并定期在集市上出售。交通运输的改善提供了鲜奶供应的有利条件，尤其是方便了外地牛奶的输入，对小农户造成了压力，但他们生产的奶油和奶酪在当地仍然占有很大的市场，因为手工制作的兰开厦奶酪具有特殊的配方，它的香味有足够的能力同工厂生产的和进口的奶酪竞争。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兰开厦经常举行的制奶设备展览会对小农户的妻子和女儿有很大的吸引力。
小农户的家庭成员有时也外出寻找各种类型的劳动机会， 包括进工厂当临时工，其中男性青年和妇女外出寻找劳动机会的比较多，[19]（p.24）因为挣取农业以外的补充收入对维持小康家庭是十分必要的。一项统计表明，1871年以后，20—30英亩以下的小农户家庭至少有一名青年人或妇女外出劳动，（注：转引自I.Holland,“A Study of the Township of Mellor as a Handloom Weaving Settlement,Using the Census Enumerators’Books,1861—1871”,Dissertations of MA,Lancaster University,1993,p.50.）中型农户家庭也至少有一名以上成员从事非农业职业，其中以纺纱业为主，而且主要是妇女，这不仅是因为家中的农业劳动主要靠男性劳动力，而且因为工厂比较愿意招收女工。不过，只要拥有50英亩以上土地，就可以不必外出寻找工作。
小农户的主要劳动力有时也兼营其他职业，如砍伐木材、挖泥煤、采矿、 当贩运伙计等体力劳动，但他们比较喜欢可以带回家或者有能力在家中独立经营的活计，例如制啤酒、加工石灰、开小旅馆，也有的经营运输业。他们的兼营活动往往与家庭传统的手工业有关，如兼做铁匠、木匠、马具匠、磨房工和屠宰匠，沿海地区的小农户还兼营捕鱼业等。当小农户外出从事劳动时，日常管理往往交付给妻子或其他家庭成员。在福克斯报告的记载中，一位家中养了牛羊并有26英亩土地的小农户说：“我外出做日工，土地就交给家里人去种。”一位占地29英亩的小农户对他说，“当我到普雷斯顿或加斯坦去卖奶酪的时候，妻子和儿女便承当起家庭农场的劳动。工资在每周15—18先令之间的工作常年都能找到，但是一旦家庭农场的农活需要的时候，我便立即回家。”[12]（p.563）
小农户是否外出觅活与占地的规模有关。大致说来，占地20英亩以下的农户， 非农业收入占家庭的比例较大。其次，这种兼营家庭工业和农业的二元经济的持续能力往往取决于当地经济发展速度和性质，因而还存在地区间的差异。在兰开厦的大多数地区，原工业化体制在某些行业（特别是手工织布业）当中，至少到19世纪60年代以后仍占有重要地位。[15]（p.107）原工业化解体后，占地20英亩以下的小农户并没有消失，而是逐步融合为规模更大的、生存力更强的农场，外出觅活的活动减少，1881年兰开厦西部的人口普查资料显示，伯恩利村只有14名小农户从事双重职业，布莱克本村也只有16人。[20]（p.37）但是，兰开厦东部的情况完全不同，因为外出寻找工作的机会依然很多，包括采矿和进工厂，但青年人一般不愿进工厂做工，因为他们不愿服从工厂的纪律，劳动时间太长，又需要专门的技能，特别是劳动者对生产过程失去了控制权，缺乏“自由感”。直到英国工业化的进展导致农村家庭工业的衰落以后，农村青年才越来越多地在附近的工厂寻找机械纺织工人的工作。
雇工也是小农户使用劳动力的特点之一，特别是在农忙季节， “雇工是十分重要的辅助劳动力”。[21]（p.128）小农户的雇工多为亲戚，因此往往以居家亲戚的身份反映在人口普查的记录中。（注：人口普查往往不把妇女和子女登记在劳动力项目内， 但一些人口普查记录的分类中男性和女性亲戚（雇工），1881年和1891年的人口普查取消了女性亲戚的分类，1911年的人口普查又恢复这个项目。）根据统计，雇工数量（反映在居家亲戚的人数上）在19世纪下半叶有增加的趋势。一般说来，在30英亩以下的小农户家庭里，雇工多为女性，70—80英亩以上的农户同时使用家庭成员和雇工作劳动力，只有在200英亩以上的农场，雇工人数才明显多于家庭成员。在土地比较肥沃的地区，小农户主要使用非居家雇工或季节工。
四、小农户劳动生产力的提高依赖于技术的应用
英国小农户与当地的工业形成了互补和共生的关系， 因而也是构成农业资本主义发展中的一部分。小农户劳动生产力和利润的提高与农业改良和技术的应用有密切的关系，其中最主要的途径是凡赞登所说的“节约土地的革新”。[22]（p.215）
这里所说的“节约土地的革新”事实上是土地租佃制度的革新， 从广义上讲可以纳入技术的范畴。一般说来，种植粮食的专门户主要是通过增加投资和工资劳动者的方式建立规模经济来实现劳动生产力的提高，而经营牛奶、蛋禽和果蔬生产的小农户则是依靠外部的专门化经济，通过节约成本而无需增加固定资本、设备或雇用工资劳动者的方式来增强购买奶牛、饲料或肥料的能力来提高生产力。主要的措施是减少生产家庭口粮所必需的土地，简化他们的生产活动。他们通过零售某些农产品的方式，把现金收入中更大的比例用于生产的再投入。这种节约土地的革新对兰开厦等工业地区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这些地区对工业劳动力的需求急剧上升，造成了农业劳动力短缺和昂贵。
小农户因其经营规模小和投资少， 可以根据经济环境的变化灵活地增加或减少租佃土地的数量。[23]（p.31）1895年的人口普查统计说明，在兰开厦占地20—50英亩的小农户当中只有8.3％是土地的所有者，这个比例在英国是最低的。[24]（p.554）此外，由于兰开厦的小农户担负的赋税特别低，可以通过任意退佃的方式，及时调整土地使用的成本，并利用少量的资本就能改变经营方向以适应市场条件的变化。正如福克斯所指出的，“按照年度租佃土地对小农户是最有利的。这使他们不必把资金分散到代价昂贵的土地改良上去。他们还可以随意离开正在耕种的土地，而不至于损失资本”。小农户倾向于按年度租佃土地，而且最好不签订合同，“这有利于降低租金，而且一旦发现租佃的土地已经无利可图的时候可以很容易地离开”。[12]（p.563）
小农户还可以利用临近市镇和工业地区的便利来节约生产开支，例如兰开厦南部运河地区的小农户能利用方便廉价的运输条件的优势把市镇的粪尿或垃圾运来改造贫瘠的土地，海边的小农户则使用海产品来增加土地肥力，以提高饲料生产的能力。随着这些地区的工业发展，小农户开始利用工业生产的副产品作为化肥，从而改变了农田（特别用于生产饲料的土地）的耕作方式，不再需要在冬季把农田改作牧场或通过劳动密集的轮作制来增加土地肥力，保证了饲料的供养充足。在交通条件比较发达的工业地区，小农户很容易获得从外地供应的饲料，没有必要自己生产饲料就能够增加牛奶和蛋禽的产量。根据埃金的记载，在18世纪90年代，小农户每年都需要买走大批的干草，“许多生产牛奶的农户购买的干草高达每头牛10英镑”。到了19世纪中叶，一头奶牛一年平均至少需要3—4英亩的牧地提供草料，但是到了19世纪90年代，有些报告说，利物浦和伯肯赫得等港口利用改良的技术，把进口的廉价谷物和素油大量制成廉价饲料，小农户可以通过大宗购买这种饲料来节约土地，每头奶牛一年平均只需要1—2英亩的牧地。为了在讨价还价上占据有利地位，兰开厦小农户在购买饲料中逐渐加强了相互间的合作。
小农户在饲料上的支出常常超过地租和支付雇工的工资。为了节约生产成本， 他们发明了一种称作“铺路石”的购买饲料方法。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称，实际上就是以期货交易的方式直接从田间买入大量的饲料来饲养奶牛。赫尔在兰开厦旅行时曾访问过布莱克本附近一家小农户经营的奶牛农场。这个农场有30头奶牛和60英亩不大肥沃的土地。除了用牛粪以及购买石灰和骨粉用于施肥，以增加饲料的产量外，还需要用“铺路石”的方法购买“大量的饲料”。每头奶牛每天需要5 磅（夏天）或8磅干草（冬天）。他发现“这家农户规模不大， 但足以同远处的即便是管理得很好的大农场竞争”。
良种培育也是提高小农户劳动生产力的手段。19世纪40年代末， 一种专门用于产奶的而不是肉用的短角牛在兰开厦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取代了本地的长角牛。还有一种称作“飞兽米尔奇”的奶牛从北方专门培育新品种的农场引进兰开厦。当这些奶牛的产量下降后，当地的小农户又发明了一种称作“奶变肉”的体制，将产量下降后的奶牛卖出或改做肉用牛。制奶手工器具的发明和改进，特别是离心奶酪搅拌器的发明，大大减少了制作奶酪所需要的劳动。提炼奶酪的设备也提高了质量和劳动效率。由于小农户认识到了技术知识有助于降低生产成本，求知的愿望相当强烈。当地的报纸上经常刊登有关的科学知识，市政府经常提供培训课程，都从侧面反映了他们对技术知识的需求。
由此可见，兰开厦的小农户的经营方式并不是落后和缺乏效率的。 它已经融为工业经济中的一个有机部分，及时利用了外部专门化经济和技术的进步，满足了城市人口增长所带来的需求增长。
五、结语
以上的讨论说明， 农业资本主义发展与工业化的联系并非只有大型农场这一种模式，19世纪英国小农户的命运也不是被“完全消灭了”。它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业已获得的认识更为复杂。这里的讨论试图揭示过去的研究中被忽略的一个侧面，即小农户的经营方式与工业化有个同步发展的过程，小农户经济在工业化的进程中重新获得了自身发展的动力。
英国小农户的数量至少到19世纪末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在经济上仍然具有积极的意义。工业化和城市化不仅没有破坏小农户生存的条件，反而通过创造对副食品的市场需求，使小农户得以靠满足这些需求继续生存下去和发展起来。出于这样的需要，小农户对农业技术的进步抱有兴趣并利用这些进步来提高农业生产力，因而也增强了他们在经济中的重要性。从其性质上讲，工业革命以后的小农户虽然仍然依赖家庭劳动力，使用雇工只是对家庭劳动力的补充，并没有加以取代。但是，这些小农户已不属于传统的农民。他们经营中的商业化和专门化成分不断增强，通过出售他们的产品对市场经济的依赖程度不断增强，因此也不再属于自然经济的成分。他们家庭经济收入的多元性以及他们的生产方式和社会经历使他们更加接近于城镇中的手工业者或小商贩，因此应当把他们看作是农村中的小资产阶级。[25]（p.253）
目前，英国农业劳动力只占劳动力总数的4％左右，说明小农户的数量急剧减少。不过，小农户的减少经历了几个阶段性的变化。第一次发生在19世纪末织布业的机械化时期。织布业的机械化破坏了农村家庭工业的生存基础又为经营织布业的小农户提供了较高的收入，吸引了相当多的小农户最终离土又离乡，走进了工厂。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只有大工业才用机器为资本主义农业提供了牢固的基础，彻底地剥夺了极大多数农村居民，使农业和农业家庭手工业完全分离，铲除了农村家庭手工业的根基——纺纱和织布。”[26]（p.253）第二个阶段在20世纪50年代，随着粮价的下降，生产粮食和饲养奶牛所需要的资本投入不断上升，再加上英国对农业生产和农业产品的销售的立法限制不断加强，造成的地价上升，不仅增加了小农户的负担，也剥夺了他们经营上的灵活性。小农户被大中型农场所取代。20世纪60年代以后为第三个阶段。大规模经销商控制了农产品从生产、加工到销售的全过程，形成了全国性的销售和配送系统，破坏了由小农户占优势的地区销售网络和农产品的销售出路，小农户的生存基础被彻底破坏，数量大幅度地减少。[27]（p.123） 即便如此，经营某些产品的小农户，包括制奶，依然得到发展，至今为止他们在这些农业生产领域中仍占据着优势。[28]（p.129）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5年06期
【原文出处】《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沪)2005年02期第35～43，57页
【作者简介】杨豫，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 南京 210093）
| 【内容提要】 | 人口普查数据证明英国的小农户并没有因工业化的完成而消失，而是相反地与工业化同步发展，重新获得了自身发展的动力，并通过先进技术的应用对英国经济发挥着积极的作用。英国革命以后的小农户从性质上讲已不属于传统的“农民”，不再属于自然经济的成分。他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更加接近于城镇中的手工业者或小商贩，因此应当把他们看作是农村的小资产阶级。 |
一、英国工业化以后小农户并未消亡
国内外的经济史学家长期以来把小农户等同于“农民阶级”，认为随着19 世纪圈地运动的完成而接近于消亡。大多数的著作把19世纪的英国农村描绘为两极的社会结构，一端为资本主义农场主，另一端则是失去土地的、被他们雇用的、靠工资维持生计的农业工人。以家庭为组织的小农户尽管依然存在，但不过是自然经济的残余而已。[5]（p.22）这个结论看来值得商榷。
早在19世纪末，关于农民阶级是否消亡的问题就引起了争论。例如，1895 年当《麦克米伦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提到农民在一个世纪以前的圈地运动中已经消失了时，《普雷斯顿卫报》立即给予了反驳，认为“小农在英国仍占优势，农民经济仍在农业生产中占据主要地位”。[6]
产生分歧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在历次人口普查中小农户项目的定义不统一， 从而掩盖了小农户大量存在的事实。（注：英国政府从1870年以后开始不定期地公布各郡的家庭农场的规模和田亩的统计，但每次普查使用的分类方法不同，1870年的普查划分为“小农户”、“中农户”和“大农户”，但没有具体的界定。1875年和1880年的普查把50英亩以下的农户统称小农户，不再做更细的分类，1903年的普查则把农户划分为4大类，即5英亩以下，5—50英亩，50—300英亩和300英亩以上。关于农户分类方法的变化，请参见E.Higgs,“Occupational Censuses and the Agricultural Workforce in Victorian England and Wales”,Economic History Review48（1995）,p.700.）英国史学界通常把占地50英亩以下的农户定义为小农户，（注：英国史学界对小农户的界定通常有两种。一种把占地50 英亩以下的农户统称为小农户，另一种主张应把占地50英亩以下的农户视为小农户。本文倾向后一种定义。）根据1895年的人口普查报告，英国（含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小农户占土地总数的17.34％。在农业郡以占地5英亩以下和100英亩以上的农户所占的比例最大。（注：参见Returns as to the Number and Size of Agricultural Holdings in Great Britain...1895,London,1896（C8243）,表ix（P.538）。）在牧业郡，小农户占明显的优势，而在约克郡的西莱丁、德比郡和兰开厦等北方工业郡以及伦敦附近，小农户的比例达到三分之二左右。例如在兰开厦，占地50英亩以下的农户数量最多（5660户），占地比例也最高（33.85％），远远高于全国17.34％的平均水平，达到三分之一以上（如果按100英亩以下为小农户来计算则超过三分之二，远高于全国的34.88％的平均水平），但其中占地5英亩以下的农户为15.43％，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22.9％），而占地100英亩以上的农户（占农户总数的8.96％）占地的比例为37.32％，也低于全国平均水平（64.41％）。在同样属于工业地区的约克郡的西莱丁和林肯郡，则以占地5—20 英亩的农户比例最大（表1）（注：如果把100英亩以下的农户称作小农户重新计算，则小农户的比例占有英格兰土地的28％，在苏格兰为28.74％，威尔士为50.03％，而在兰开厦这个数字达到62.68％。占地50—100英亩的农户最多的郡依次为威斯特莫兰、坎伯兰、德文郡和兰开厦，但在这四个郡，农户占有的土地平均为40英亩，在英国是最低的。）。表1提供的数据充分说明英国小农户在工业革命以后依然大量存在，并在工业郡占有明显的优势。
表1 1895年英国各郡各类农户的比例（注：此表根据前注提到的《1895年英国农户数量和规模调查报告》表x（第542—545页）提供的数据重新计算和整理。）
郡 小农户（50英亩以下） 50—100英亩 100英亩以上 1—5英亩 5—20英亩 20—50英亩 小计 兰开厦 1.22 9.58 23.05 33.85 28.83 37.32 德比郡 1.66 9.45 15.63 26.74 21.70 51.57 伦敦 4.21 13.37 13.85 31.43 15.50 53.07 康沃尔 1.71 7.90 14.66 24.27 22.47 53.27 柴郡 2.04 7.97 13.04 23.05 23.18 53.77 约克郡西区 1.55 9.93 14.88 26.36 18.18 55.46 蒙茅斯 1.24 7.00 12.72 20.96 23.00 56.03 威斯特莫兰 0.57 3.40 11.36 15.33 24.32 60.35 斯塔福德郡 1.62 7.73 11.82 21.17 17.19 61.64 中塞克斯 2.01 8.24 11.86 22.11 15.96 61.94 坎伯兰 0.59 2.95 7.93 11.47 21.34 67.20 莱斯特郡 0.97 5.67 9.77 16.41 15.55 68.04 沃斯特郡 2.02 6.22 9.10 17.34 14.56 68.09 索默塞特 1.24 5.05 9.27 15.56 14.98 69.46 苏里 1.37 5.80 8.82 15.99 14.14 69.86 约克郡北区 1.06 4.56 7.72 13.34 16.32 70.34 达勒姆 0.89 5.26 7.71 13.86 15.47 70.67 德文郡 0.69 3.51 7.45 11.65 17.63 70.72 诺丁翰郡 1.19 5.99 8.86 16.04 13.18 70.78 肯特郡 0.89 4.26 8.23 13.38 13.19 73.44 沃威克郡 1.10 4.71 7.49 13.30 12.30 74.40 苏塞克斯 0.86 3.74 6.89 11.49 13.68 74.84 林肯郡 1.18 5.44 7.80 14.42 10.68 74.91 斯罗普郡 1.37 5.41 6.49 13.27 10.30 76.42 拉特兰郡 0.66 3.69 7.90 12.25 11.29 76.47 希勒福特郡 1.00 4.37 6.48 11.85 11.27 76.88 剑桥郡 1.19 4.87 7.68 13.74 9.31 76.95 格罗斯特郡 1.31 4.15 6.63 12.09 10.82 77.08 诺福克 0.91 3.52 6.57 11.00 10.20 78.81 萨福克 0.70 2.26 6.38 9.34 12.62 79.04 白金汉郡 0.87 3.18 5.40 9.45 10.78 79.77 贝德福特郡 1.33 4.65 5.66 11.64 8.40 79.97 汉普郡 1.13 3.91 5.83 10.87 8.59 80.55 埃塞克斯 0.67 2.44 5.06 8.17 11.04 80.79 诺桑普顿郡 0.71 3.15 5.65 9.51 9.18 81.31 亨廷顿郡 0.86 3.73 5.69 10.28 7.31 82.41 约克郡东区 0.82 2.87 4.60 8.29 8.45 83.26 多塞特 0.71 3.05 4.84 8.60 8.05 83.25 牛津郡 0.73 2.82 4.42 7.97 8.39 83.64 赫特福德郡 0.88 2.66 4.05 7.59 8.03 84.38 贝克郡 0.79 3.03 4.66 8.48 7.08 84.44 威尔特郡 0.66 2.58 3.97 7.21 6.51 86.28 诺森伯兰 0.44 2.22 3.65 6.31 5.93 87.75 总计 1.27 5.78 10.24 17.34 14.54 64.41 |
1895年之前和之后（1870年、1906年、1911年和1913年）的人口普查报告也证实小农户在工业地区占优势的事实。此外，小农户在同一郡内的工业地区也占较大的比例。以兰开厦为例，一项个案研究比较了六类地区小农户的比例，高地地区（地区1）和南部富裕的农业地区（地区2）100英亩以上的大农户高度集中。 在稍南的平原地区（地区3），50—100英亩的农户比较集中，但也有相当数量的20—50英亩的农户。在普雷斯顿镇以北的低地地区（地区4 ）和兰开厦东部的纺织和煤矿地区（地区5）小农户数量相当多。占地20 英亩以下的农户在布莱克本镇纺织地区（地区6）数量特别多。这些数据说明小农户在工业地区占有明显的优势。
表2 1881年兰开厦某些地区各类农户的规模
规模 未知 1—5 5—20 20—50 50—100 100—300 300—500 500英亩 总计 地区 英亩 英亩 英亩 英亩 英亩 英亩 以上 1 10 0 4 14 18 27 4 3 80 2 5 1 17 18 30 37 0 0 108 3 3 7 18 20 29 16 0 0 93 4 6 25 83 102 44 29 1 0 290 5 6 8 56 28 18 4 0 0 120 6 21 3 25 52 22 27 1 1 152 |
表3 1881年兰开厦某些地区各类农户的比例
规模 未知 1—5 5—20 20—50 50—100 100—300 300—500 500英亩 地区 英亩 英亩 英亩 英亩 英亩 英亩 以上 1 12.50 0.00 5.00 17.50 22.50 33.75 5.00 3.75 2 4.63 0.93 15.74 16.67 27.78 34.26 0.00 0.00 3 3.23 7.53 19.34 21.51 31.18 17.20 0.00 0.00 4 2.07 8.62 28.62 35.17 15.17 10.00 0.34 0.00 5 5.00 6.67 46.67 23.33 15.00 3.33 0.00 0.00 6 13.82 1.97 16.45 34.21 14.47 17.76 0.66 0.66 |
小农户集中于工业地区的现象不仅在兰开厦， 而且在全国的统计中也可以得到证明。到19世纪末，英国占地5—20英亩的农户中的19.5％和占地20—50 英亩的农户中的21.78％居住在奔宁山脉的纺织业地区，即兰开厦、德比郡和约克郡西区。[7]（p.61）兰开厦这个被称作“工业革命摇篮”的地区农业人口所占的比例最大。[8]（p.82）如果把1851年、1895年和1913年的人口普查数据相比较， 还可以发现占地50英亩以下小农户的占地规模呈现出稳定或略有增加的趋势。有一组数据说明，1870年兰开厦农户的平均规模为30英亩，到1913年上升到34英亩，低于40.8英亩的全国平均水平。在兰开厦东部，50.04％的农户规模小于20英亩，35.19％的农户规模在20—50英亩之间，只有3.28％的农户规模超过100英亩，而且集中在东北部地区。[9]（p.62）此外，小农户的分布还有集中在城郊的特点。1911 年的人口普查资料证明43％的农户居住在由城市或市镇行政机构管理的地区。（注：参见：Census of England and Wales,1911,Vol.X.Occupation and Industries.Part Ⅱ.Occupations of Males and Females at Ages in administrative Counties,County boroughs,London,1913,p.89.）
以上的统计充分证明， 小农户并非传统形态农民经济的残余并分布于经济上孤立和落后、人口稀少的地区，而是集中在经历了工业化的人口稠密的城市地区。
二、小农户的增加是工业化的伴随现象
英国经济和社会史的许多著作给人造成这样一个强烈的印象：随着英国的圈地运动和工业革命，大批农民失去土地，被迫离开农村到工厂就业，农村只留下了典型的资本主义农场主和农业工人。但以上的统计数据说明，小农户的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上升。近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在圈地运动过程中，确实有一部分农民进城进厂，但仍有相当多的农民事实上是离土不离乡，凭借原工业化提供的机会，在家庭从事二元劳动。还应当注意的一个事实是，因为工业化的兴起，特别是兰开厦等地的工业城市的兴起，对牛奶和牛奶制品、蛋禽和果蔬等副食品的需求急剧上升，为小农户创造了特殊的生存条件和发展机会。此外，由于不同工业部门和不同生产阶段的机械化进程差距很大，新兴工业城市和工厂的机械化生产在很大程度上仍需要农村家庭工业的配合和补充。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土不离乡的农民与市场和工业生产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因而，这些也不再是传统形态的“农民”。问题是，为什么这些“农民”长期保持着小农户的规模？
对此，可以做出如下的几点解释。首先， 新兴工业中心的地理和经济条件使那里难以形成大农场制。工业中心是原工业化地区的“工业村庄”形成的，而原工业化主要发生在土地贫瘠的丘陵和山地，以畜牧业为主。在不利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下，即使经济实力比较强的大农户也无力进行土地和农业生产的“改良”，使粮食（如小麦）生产的专门化受到阻碍。这里以兰开厦为例。早在工业革命以前，作为英国重要的原工业化地区之一的兰开厦，谷物已长期不能自给，主要依赖外地输入，“兰开厦只能生产它所消费的四分之一的谷物，而且近十年来这个比例还在下降”。[10]（p.18）居民的饮食主要是用外地输入的小麦制作的面包和馅饼以及自己生产蔬菜等。尽管拿破仑战争时期谷物价格的上升使小麦和燕麦的耕地有所扩大，但此后随着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从外地输入兰开厦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越来越便利，成本不断降低。此外，有些英国学者认为，这些地区由于过早地进行了土地的重新分配，使圈地运动进展缓慢，敞田制得以长期保留下来。[9]（p.103）建立大农场必须排干沼泽或改造高地的牧场，不但成本很高，结果也很不理想。1846年以后，政府提供低息贷款并发明了有关的技术以后，改良土地的成本可望下降，兰开厦西南部的地主才开始对排干沼泽有较大的投资，但建立起来的仍然是混合农场，结果仍不合算。[11]（p.157）
阻碍大农场建立的另一个因素是待租土地的竞争十分激烈， 造成了地租的持续上升。《威尔逊—福克斯报告》说，在1851年，只要有一小块土地出租，“往往就有20多人来竞争”。许多证据表明，即使在经济萧条的1890年代租佃条件十分苛刻之时，地租仍在不断地上升。[12]（p.561）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小型农场反而表现出了更强的生存能力，相比之下，兰开厦的土地使用者对发展资本密集型的农业改良失去了兴趣，阻碍了大农场的建立。
再次，兰开厦等地区在18 世纪原工业化过程中已经确立的农村家庭纺织工业和农业相混合的二元经济为小农户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基础。[13]（p.346）从18世纪70年代开始，兰开厦西部的亚麻生产和东部的呢绒生产开始逐步让位于混纺布的生产，然后又让位于棉纺织生产。家庭纺织业转向棉织业，预备工序和纺线工序向工厂集中，但织布业仍掌握在家庭工业手中并得到迅速发展。家庭手工织机的数量在18世纪70年代至19世纪20年代之间急剧增加，遍布整个兰开厦的东部和西部，以满足纱线产量的迅速增长，结果造成“农村人口的增加快于城市”，并伴随着地产的再分配和再出租而出现的分化，许多兼营织布的小农户建立起来。[14]（p.311）大多数织布农户逐渐放弃土地，只保留一小块菜园或宅旁地，用于生产水果和蔬菜，不再生产家庭口粮。[15]（pp.48—57）18世纪末公地和荒地的圈占使家畜的饲养失去了场地后，家庭工业生产与土地的分离进一步加快，加强了他们对粮食市场的依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工业中心人口的迅速增长造成了农产品的需求， 工业地区副食品市场的需求数量和模式都发生了变化，成为推动小农户数量增加的直接和根本的原因。在兰开厦东部的纺织工业地区，早在原工业化阶段已经形成了牛奶供应和工业地区的共生关系，进入19世纪以后，小农户的收入主要是来自向当地工业市镇的居民供应牛奶，19世纪20年代以后兰开厦许多工业市镇的兴起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农业经济的特征，[10]（p.18）下半叶以后主要是来自向工业市镇提供蛋禽。生产牛奶和奶酪的小农户在纺织工业地区占据优势的状况在有关兰开厦的许多描述中都得到证实。例如，爱德温·巴特沃思对19世纪30—40年代曼切斯特北部市镇和农业的描述，证明小农户逐渐“向生产牛奶的小农户转变，因此在市镇和村庄随时都可以购买到牛奶”的状况。（注：巴特沃思是英国19世纪的历史学家， 擅长地方史研究， 有关资料见 E.Butterworth,A History of Oldham,Oldham,1832.pp.11—12; E. Butterworth,Historical Notes of the Towns of Middleton,Middleton,1840,pp.45—46; E.Butterworth,An Historical Account of the Towns of Ashton-under-Lyne,Stalybridge,and Dukinfield,Ashton,1842,pp.114—115.）小农户的经营手段对工业地区牛奶和蛋禽的需求有特别强的适应能力，因为一则小农户不像大农场那样需要较多的资本，二则他们可以采用零售的方式将牛奶和蛋禽直接出售给顾客，兼生产者和零售商的职能于一身，免受大多数地区中间商人的盘剥，三则兰开厦等工业地区对牛奶的需求从性质上来看与英国其他工业地区，特别是伦敦和利物浦等大城市有很大差别。由于后者远离牧业生产地区，到19世纪下半叶建立起快速和有效的铁路运输体系之前，不得不主要依赖于城内的养牛户，[16]（p.383） 而兰开厦工业地区的牛奶供应则依赖散布于农村的小农户。19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工业地区市场需求的变化以及进口加工饲料供应的增加，生产蛋禽的小农户急剧增加，以致J·B·普里斯特利在曼彻斯特和布来克浦之间旅行时发现“整个兰开厦都快要变成养家禽的地方了，似乎运棉布的火车很快就要用来装运蛋和鸡了”。他的话并没有丝毫夸张，因为这时全英14％的肉鸡和鸡蛋是由兰开厦的小农户饲养的。[17]（p.134）
三、小农户的经营方式
小农户主要依赖家庭成员构成的劳动力。按照时人对小农户劳动状况的描写， “小农户的资本是他自己和他家庭的劳动力”。[18]（p.14）根据威尔逊·福克斯的访问记录，一家有50英亩土地的农户，丈夫要在妻子、一名18岁的儿子和两名女儿（17岁和15岁）的帮助下，才能完成农活。但妇女从事的劳动更多。他的妻子说“在家劳动比出去当雇工还要累”。在兰开厦等工业地区，家庭劳动力的使用非常重要，因为随着这些工业地区的发展，农业劳动力逐渐变得十分短缺和昂贵。此外，在一些地区，小农户在农忙季节也雇用农业工人。
小农户的家庭成员根据性别和年龄进行家庭内部的劳动分工， 田地上的主要农活由丈夫承担，兼做售卖蛋禽、果蔬、牛奶和奶酪等活动。儿童负责照料家畜，养家禽，拾鸡蛋，上学前或放学后送牛奶，农忙时节还要到田里干活，但挤奶和养家禽的劳动主要靠女儿。制作奶油和干酪的劳动需要丰富的经验，对家庭收入至关重要，不能交给儿童和雇工去干，全部由妻子承当。因此，妇女劳动力在小农户经济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即使到20世纪初英国进口的奶油和干酪大量增加时，小农户的家庭主妇仍然负责制作奶油和干酪并定期在集市上出售。交通运输的改善提供了鲜奶供应的有利条件，尤其是方便了外地牛奶的输入，对小农户造成了压力，但他们生产的奶油和奶酪在当地仍然占有很大的市场，因为手工制作的兰开厦奶酪具有特殊的配方，它的香味有足够的能力同工厂生产的和进口的奶酪竞争。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兰开厦经常举行的制奶设备展览会对小农户的妻子和女儿有很大的吸引力。
小农户的家庭成员有时也外出寻找各种类型的劳动机会， 包括进工厂当临时工，其中男性青年和妇女外出寻找劳动机会的比较多，[19]（p.24）因为挣取农业以外的补充收入对维持小康家庭是十分必要的。一项统计表明，1871年以后，20—30英亩以下的小农户家庭至少有一名青年人或妇女外出劳动，（注：转引自I.Holland,“A Study of the Township of Mellor as a Handloom Weaving Settlement,Using the Census Enumerators’Books,1861—1871”,Dissertations of MA,Lancaster University,1993,p.50.）中型农户家庭也至少有一名以上成员从事非农业职业，其中以纺纱业为主，而且主要是妇女，这不仅是因为家中的农业劳动主要靠男性劳动力，而且因为工厂比较愿意招收女工。不过，只要拥有50英亩以上土地，就可以不必外出寻找工作。
小农户的主要劳动力有时也兼营其他职业，如砍伐木材、挖泥煤、采矿、 当贩运伙计等体力劳动，但他们比较喜欢可以带回家或者有能力在家中独立经营的活计，例如制啤酒、加工石灰、开小旅馆，也有的经营运输业。他们的兼营活动往往与家庭传统的手工业有关，如兼做铁匠、木匠、马具匠、磨房工和屠宰匠，沿海地区的小农户还兼营捕鱼业等。当小农户外出从事劳动时，日常管理往往交付给妻子或其他家庭成员。在福克斯报告的记载中，一位家中养了牛羊并有26英亩土地的小农户说：“我外出做日工，土地就交给家里人去种。”一位占地29英亩的小农户对他说，“当我到普雷斯顿或加斯坦去卖奶酪的时候，妻子和儿女便承当起家庭农场的劳动。工资在每周15—18先令之间的工作常年都能找到，但是一旦家庭农场的农活需要的时候，我便立即回家。”[12]（p.563）
小农户是否外出觅活与占地的规模有关。大致说来，占地20英亩以下的农户， 非农业收入占家庭的比例较大。其次，这种兼营家庭工业和农业的二元经济的持续能力往往取决于当地经济发展速度和性质，因而还存在地区间的差异。在兰开厦的大多数地区，原工业化体制在某些行业（特别是手工织布业）当中，至少到19世纪60年代以后仍占有重要地位。[15]（p.107）原工业化解体后，占地20英亩以下的小农户并没有消失，而是逐步融合为规模更大的、生存力更强的农场，外出觅活的活动减少，1881年兰开厦西部的人口普查资料显示，伯恩利村只有14名小农户从事双重职业，布莱克本村也只有16人。[20]（p.37）但是，兰开厦东部的情况完全不同，因为外出寻找工作的机会依然很多，包括采矿和进工厂，但青年人一般不愿进工厂做工，因为他们不愿服从工厂的纪律，劳动时间太长，又需要专门的技能，特别是劳动者对生产过程失去了控制权，缺乏“自由感”。直到英国工业化的进展导致农村家庭工业的衰落以后，农村青年才越来越多地在附近的工厂寻找机械纺织工人的工作。
雇工也是小农户使用劳动力的特点之一，特别是在农忙季节， “雇工是十分重要的辅助劳动力”。[21]（p.128）小农户的雇工多为亲戚，因此往往以居家亲戚的身份反映在人口普查的记录中。（注：人口普查往往不把妇女和子女登记在劳动力项目内， 但一些人口普查记录的分类中男性和女性亲戚（雇工），1881年和1891年的人口普查取消了女性亲戚的分类，1911年的人口普查又恢复这个项目。）根据统计，雇工数量（反映在居家亲戚的人数上）在19世纪下半叶有增加的趋势。一般说来，在30英亩以下的小农户家庭里，雇工多为女性，70—80英亩以上的农户同时使用家庭成员和雇工作劳动力，只有在200英亩以上的农场，雇工人数才明显多于家庭成员。在土地比较肥沃的地区，小农户主要使用非居家雇工或季节工。
四、小农户劳动生产力的提高依赖于技术的应用
英国小农户与当地的工业形成了互补和共生的关系， 因而也是构成农业资本主义发展中的一部分。小农户劳动生产力和利润的提高与农业改良和技术的应用有密切的关系，其中最主要的途径是凡赞登所说的“节约土地的革新”。[22]（p.215）
这里所说的“节约土地的革新”事实上是土地租佃制度的革新， 从广义上讲可以纳入技术的范畴。一般说来，种植粮食的专门户主要是通过增加投资和工资劳动者的方式建立规模经济来实现劳动生产力的提高，而经营牛奶、蛋禽和果蔬生产的小农户则是依靠外部的专门化经济，通过节约成本而无需增加固定资本、设备或雇用工资劳动者的方式来增强购买奶牛、饲料或肥料的能力来提高生产力。主要的措施是减少生产家庭口粮所必需的土地，简化他们的生产活动。他们通过零售某些农产品的方式，把现金收入中更大的比例用于生产的再投入。这种节约土地的革新对兰开厦等工业地区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这些地区对工业劳动力的需求急剧上升，造成了农业劳动力短缺和昂贵。
小农户因其经营规模小和投资少， 可以根据经济环境的变化灵活地增加或减少租佃土地的数量。[23]（p.31）1895年的人口普查统计说明，在兰开厦占地20—50英亩的小农户当中只有8.3％是土地的所有者，这个比例在英国是最低的。[24]（p.554）此外，由于兰开厦的小农户担负的赋税特别低，可以通过任意退佃的方式，及时调整土地使用的成本，并利用少量的资本就能改变经营方向以适应市场条件的变化。正如福克斯所指出的，“按照年度租佃土地对小农户是最有利的。这使他们不必把资金分散到代价昂贵的土地改良上去。他们还可以随意离开正在耕种的土地，而不至于损失资本”。小农户倾向于按年度租佃土地，而且最好不签订合同，“这有利于降低租金，而且一旦发现租佃的土地已经无利可图的时候可以很容易地离开”。[12]（p.563）
小农户还可以利用临近市镇和工业地区的便利来节约生产开支，例如兰开厦南部运河地区的小农户能利用方便廉价的运输条件的优势把市镇的粪尿或垃圾运来改造贫瘠的土地，海边的小农户则使用海产品来增加土地肥力，以提高饲料生产的能力。随着这些地区的工业发展，小农户开始利用工业生产的副产品作为化肥，从而改变了农田（特别用于生产饲料的土地）的耕作方式，不再需要在冬季把农田改作牧场或通过劳动密集的轮作制来增加土地肥力，保证了饲料的供养充足。在交通条件比较发达的工业地区，小农户很容易获得从外地供应的饲料，没有必要自己生产饲料就能够增加牛奶和蛋禽的产量。根据埃金的记载，在18世纪90年代，小农户每年都需要买走大批的干草，“许多生产牛奶的农户购买的干草高达每头牛10英镑”。到了19世纪中叶，一头奶牛一年平均至少需要3—4英亩的牧地提供草料，但是到了19世纪90年代，有些报告说，利物浦和伯肯赫得等港口利用改良的技术，把进口的廉价谷物和素油大量制成廉价饲料，小农户可以通过大宗购买这种饲料来节约土地，每头奶牛一年平均只需要1—2英亩的牧地。为了在讨价还价上占据有利地位，兰开厦小农户在购买饲料中逐渐加强了相互间的合作。
小农户在饲料上的支出常常超过地租和支付雇工的工资。为了节约生产成本， 他们发明了一种称作“铺路石”的购买饲料方法。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称，实际上就是以期货交易的方式直接从田间买入大量的饲料来饲养奶牛。赫尔在兰开厦旅行时曾访问过布莱克本附近一家小农户经营的奶牛农场。这个农场有30头奶牛和60英亩不大肥沃的土地。除了用牛粪以及购买石灰和骨粉用于施肥，以增加饲料的产量外，还需要用“铺路石”的方法购买“大量的饲料”。每头奶牛每天需要5 磅（夏天）或8磅干草（冬天）。他发现“这家农户规模不大， 但足以同远处的即便是管理得很好的大农场竞争”。
良种培育也是提高小农户劳动生产力的手段。19世纪40年代末， 一种专门用于产奶的而不是肉用的短角牛在兰开厦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取代了本地的长角牛。还有一种称作“飞兽米尔奇”的奶牛从北方专门培育新品种的农场引进兰开厦。当这些奶牛的产量下降后，当地的小农户又发明了一种称作“奶变肉”的体制，将产量下降后的奶牛卖出或改做肉用牛。制奶手工器具的发明和改进，特别是离心奶酪搅拌器的发明，大大减少了制作奶酪所需要的劳动。提炼奶酪的设备也提高了质量和劳动效率。由于小农户认识到了技术知识有助于降低生产成本，求知的愿望相当强烈。当地的报纸上经常刊登有关的科学知识，市政府经常提供培训课程，都从侧面反映了他们对技术知识的需求。
由此可见，兰开厦的小农户的经营方式并不是落后和缺乏效率的。 它已经融为工业经济中的一个有机部分，及时利用了外部专门化经济和技术的进步，满足了城市人口增长所带来的需求增长。
五、结语
以上的讨论说明， 农业资本主义发展与工业化的联系并非只有大型农场这一种模式，19世纪英国小农户的命运也不是被“完全消灭了”。它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业已获得的认识更为复杂。这里的讨论试图揭示过去的研究中被忽略的一个侧面，即小农户的经营方式与工业化有个同步发展的过程，小农户经济在工业化的进程中重新获得了自身发展的动力。
英国小农户的数量至少到19世纪末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在经济上仍然具有积极的意义。工业化和城市化不仅没有破坏小农户生存的条件，反而通过创造对副食品的市场需求，使小农户得以靠满足这些需求继续生存下去和发展起来。出于这样的需要，小农户对农业技术的进步抱有兴趣并利用这些进步来提高农业生产力，因而也增强了他们在经济中的重要性。从其性质上讲，工业革命以后的小农户虽然仍然依赖家庭劳动力，使用雇工只是对家庭劳动力的补充，并没有加以取代。但是，这些小农户已不属于传统的农民。他们经营中的商业化和专门化成分不断增强，通过出售他们的产品对市场经济的依赖程度不断增强，因此也不再属于自然经济的成分。他们家庭经济收入的多元性以及他们的生产方式和社会经历使他们更加接近于城镇中的手工业者或小商贩，因此应当把他们看作是农村中的小资产阶级。[25]（p.253）
目前，英国农业劳动力只占劳动力总数的4％左右，说明小农户的数量急剧减少。不过，小农户的减少经历了几个阶段性的变化。第一次发生在19世纪末织布业的机械化时期。织布业的机械化破坏了农村家庭工业的生存基础又为经营织布业的小农户提供了较高的收入，吸引了相当多的小农户最终离土又离乡，走进了工厂。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只有大工业才用机器为资本主义农业提供了牢固的基础，彻底地剥夺了极大多数农村居民，使农业和农业家庭手工业完全分离，铲除了农村家庭手工业的根基——纺纱和织布。”[26]（p.253）第二个阶段在20世纪50年代，随着粮价的下降，生产粮食和饲养奶牛所需要的资本投入不断上升，再加上英国对农业生产和农业产品的销售的立法限制不断加强，造成的地价上升，不仅增加了小农户的负担，也剥夺了他们经营上的灵活性。小农户被大中型农场所取代。20世纪60年代以后为第三个阶段。大规模经销商控制了农产品从生产、加工到销售的全过程，形成了全国性的销售和配送系统，破坏了由小农户占优势的地区销售网络和农产品的销售出路，小农户的生存基础被彻底破坏，数量大幅度地减少。[27]（p.123） 即便如此，经营某些产品的小农户，包括制奶，依然得到发展，至今为止他们在这些农业生产领域中仍占据着优势。[28]（p.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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