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史 |
“布拉格之春”揭秘
李同成
【专题名称】世界史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5年04期
【原文出处】《党史纵横》(沈阳)2005年01期第28～31页
【作者简介】李同成，曾任中国驻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馆一等秘书。
《行动纲领》出台
原捷克斯洛伐克是人杰地灵之国。早在中世纪，其文化、科技就领先于世界。1945年 国民生产总值曾跃居世界前6名，举世瞩目。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捷克斯洛伐克被划入苏联势力范围，按照苏联“模式”进行社会 主义建设，经济发展速度持续下降。人民对现状不满，强烈要求改革，走独立自主、符 合本国情况的发展道路。
1968年1月，捷共中央召开全会，改革派领导人杜布切克取代诺沃提尼成为捷共中央第 一书记。他上台后公开向“苏联模式”挑战，大胆进行改革，拉开了“布拉格之春”的 序幕。杜布切克宣称他当时的改革“是一场社会主义复兴运动”。
捷共中央在当年4月通过的《行动纲领》集中反映了他们的改革主张：
一、改革党的领导体制。
党的领导作用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容怀疑和动摇，但不能由党来垄断一切。党的领导 应以民主方式集中人民的意志，科学地反映社会的需要，在社会主义社会各个发展阶段 ，提出正确的主张，并通过党组织和党员发挥党的领导作用。因此，要彻底改革党政合 一，以党代政的领导方法；通过党的政治工作和组织工作来实现党的领导。
二、实行有计划的市场经济。
计划经济无论多么周密，也很难全面掌握生产的发展，只能通过市场进行调节。国家 计划包括制定长远发展战略，确定重大比例关系，推动市场的经济发展。对重要产品规 定指令性指标，其他一切经济都应利用税收、利润、利率、价格等经济手段，通过市场 机制调节，允许企业有自主权，独立生产和经营，接受市场的检验和监督；广泛参与世 界市场，使国内市场与世界市场接轨；反对外贸易垄断，取消外贸补贴，在同苏联等经 互会国家经济关系中，要充分体现经济核算和互利的交换原则。
《行动纲领》公布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由于这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改革，一开始便 受到党内保守势力和社会上自由化倾向的干扰，全国上下处于紧张而又激烈的情绪之中 。但总的看来，社会秩序稳定，生产正常进行，改革按照捷共的部署有计划地逐步进行 。
来自克里姆林宫的威胁
正当捷共加紧筹备召开第十四次代表大会，以便全面开展改革之时，苏联党政军领导 接连访捷，对捷施加压力，反对捷共的改革，并发表文章对捷共领导进行攻击，勃列日 涅夫向东欧各国发出号召，要联合反对帝国主义的势力，决定在华沙召开各国共产党会 议，向捷共施加压力，不久杜布切克分别接到苏联、波兰、东德、匈牙利、保加利亚等 五国共产党的请柬，邀请他赴华沙参加“最高级会议”。杜布切克不想自投罗网接受围 攻，断然拒绝。
1968年7月14日至15日，勃列日涅夫决定在捷共代表缺席的情况下会议仍按照原定计划 进行。会上谴责捷局势已威胁到苏联等国的“共同利益”，五国联合致函捷共，对捷国 内“反革命势力的活动感到忧虑”，宣称社会主义国家对捷局势“绝对不能容忍”。
杜布切克面对强大的压力毫不畏惧。7月17日，捷共召开中央主席团会议，给签署来函 的五国共产党回信，坚决而有礼貌地对他们的蛮横指责做了回答。翌日，杜布切克在电 视台发表讲话，号召全国人民予以支持。
切尔纳舌战
勃列日涅夫使用强硬手段失败后，又向杜布切克提出一提案：建议苏共中央政治局全 体委员和捷共中央主席团全体成员举行两国最高领导会谈，时间定于1968年7月20日。 会议地点可以在莫斯科、基辅或利沃夫，由捷方选定。
杜布切克原则上接受两国最高领导人会谈，但不同意苏方所提三处会议地点，他认为 捷共中央主席团全体成员到苏联境域，无疑是自投罗网。杜布切克当即向苏方表示只有 在捷克斯洛伐克领土会晤，他们才参加。这对勃列日涅夫是一次意外的打击。
7月23日，苏联国防部发布公告：苏联陆军在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从苏联西部领土至包 括波兰、东德在内的广大区域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意在威胁捷共。消息传来，捷克斯 洛伐克举国上下充满紧张气氛。就在这时捷著名剧作家帕维尔科霍乌特执笔在《文学日 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要求党的领导在同苏联会谈时采取坚决的立场，这封信结尾 写道：
“请为我们写下捷克斯洛伐克历史命运攸关的一页。请慎重地写，鼓起勇气地写!失去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是我们的不幸，你们的耻辱，我们信赖你们。”
这封公开信发表后，在全国引起强烈反映，从布拉格到全国所有市镇、大街小巷，人 流如长龙般地排队在这封公开信上签名，以杜布切克为首的捷共得到全党全国人民的空 前支持。
出人意料之外，苏方竟然同意在捷领土会晤。会议地址选定在斯洛伐克东部仅有两千 人口的小城切尔纳。这个小城离苏联国境只有两英里，是两国铁路的连接点。
这次会议开了四天，是在切尔纳一座文化馆里举行的。会谈一开始，气氛就十分紧张 ，勃列日涅夫把一捆有关捷共改革的剪报气冲冲地放到桌子上怒吼道：“你们正干着帝 国主义希望干的事情。”“你们已经堕落成帝国主义的爪牙，简直像一群疯子!”
苏方一个接一个发言，他们声嘶力竭，指责《行动纲领》是反社会主义纲领，在国内 搞自由化，是复辟资本主义，他们提出了一份应撤职人员的名单，其中包括捷共中央主 席团委员克里格尔和党中央书记齐蕺及一些社团、电台的负责人，共250多人，并要求 捷共立即停止社团活动，恢复新闻检查制度。
最初，捷方由杜布切克主讲。关于《行动纲领》，杜布切克说：“这才是最好的社会 主义。有人指责我们复辟资本主义，这是毫无道理的”，杜布切克拿出统计数字，就捷 克斯洛伐克国营企业所占有的比重同波兰、匈牙利、东德做了比较，结果表明明显优于 上述国家。杜布切克问道：“你们根据什么说我们正在复辟资本主义?如果说在国家经 济中私营企业的比重日益增加就是资本主义，那么你们找错了对象。”杜布切克接着说 ：“我们的改革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支持，最近有十多万人签名支持我们所提出的《行动 纲领》，我们坚信我们的所作所为是有群众基础的。”勃列日涅夫蛮横地说：“如果我 下道命令，这样的信件和电报将会数以吨计。”杜布切克当即反驳道：“我们根本没有 下命令，都是群众自发签名。”勃列日涅夫说：“不要狡辩了，如果这种活动，未经中 央批准，那就是严重的无政府主义。”
第二天，苏联方面由乌克兰党书记谢列斯特率先发言，他对杜布切克使用了最激烈的 言词进行人身攻击，杜布切克难以忍受，站起来说：“你使用这样的言词，对会议有何 益处?我们不愿继续听下去。”说完他和代表团其他成员走出了会议厅。会议中断很久 ，后来又在松松垮垮的气氛中重新开始。彼此互不相让，不时发生激烈争吵。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捷克斯洛伐克总统斯沃博达将军挺身而出。这位老军人在 二战时功勋卓著，1964年70岁生日时，苏联曾授予他“苏联英雄称号”。苏联领导人对 这位将军十分尊敬。他滔滔不绝地谈了两个多小时，他说：“你们指责捷克斯洛伐克背 叛了社会主义，这是对我们的污蔑，是要成心破坏两国友谊。”
他对华沙会议联名来函反驳道：“华沙联名信，实在没有一点道理，它的大多数签字 国在上次大战中采取了什么样的立场?匈牙利、保加利亚、东德这几个国家，都曾经同 希特勒并肩作战。而捷克斯洛伐克却是同苏联一起对希特勒作战的。”
最后，他说：“如果苏联对捷克斯洛伐克的态度再不改变，我就要宣布辞职，我要将 苏共颁发给我的勋章退回。我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并不是自己谋求这种职位的，我本来 就是一个农夫，我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松愉快地挂冠归田。”
与会双方代表听了斯沃博达的讲话，无不感情激动。勃列日涅夫突然患了心脏病，可 见当时谈判的紧张气氛。
这次会谈并没有取得实际成果，只是达成了一项协议，即两天后在杜布切克的故乡— —斯洛伐克首府布拉迪斯拉伐举行捷领导人和信件的五个署名国领导人联席会议。
8月3日，6国代表团在布拉迪斯拉伐会晤。从苏联的用意来看，它代表其他盟国在切尔 纳和捷方会晤，只是让各盟国签名盖章，共同承担责任。6个代表团均在冗长的声明上 签字，声明肯定了华沙会议给捷共的信函。在签字仪式上，勃列日涅夫十分活跃，交替 同其他各国代表微笑、拥抱、握手、接吻，合影留念，显得和睦融洽。
祸从天降
8月20日夜间11时，万籁俱寂。突然有一架苏联民用客机划破夜空，飞近布拉格鲁齐内 国际机场。飞机向机场发出信号：由于飞机发生故障，请求准许紧急降落。按照国际惯 例，机场管制人员毫不迟疑地答复同意。
苏联飞机徐徐在跑道着陆。飞机一着陆，便向机场的交通指挥塔方向开去，从机舱跳 出几十个手持自动步枪的突击队员，当即占据了指挥塔。几分钟之后，从机舱里涌出苏 联坦克、装甲运兵车和全副武装的苏联部队。机场落入了“兄弟”般的敌人手里。与此 同时，苏联及部分波、德、保、匈部队也以同样方式占领了布尔诺、布拉迪斯拉伐和其 他主要城市，分别进入各自的指定位置。这次行动苏联和其他国家共投入50万大军，是 二次大战后苏联投入兵力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鲁齐内机场距布拉格市中心只有10公里，公路是一条下坡路。苏联驻捷克斯洛伐克大 使馆的公务汽车早在机场路旁恭候，他们作为进犯部队的向导，分别把他们带到主要目 标——捷共中央大厦、政府各部门的大楼、邮政局、广播电台、特定的捷军事设施等等 。与此同时，苏军通过电台宣布他们是“应捷党政和国务活动家的请求，是从牢不可破 的友谊出发决定这样做的，其目的不是干涉捷内政，而是为了反击反革命，保卫社会主 义事业”。
布拉格市民被隆隆作响的坦克、震耳欲聋的警笛和汽车喇叭的噪音从睡梦中惊醒，当 人们走向街头，看到的全是苏联侵略军。一夜之间，捷克斯洛伐克成了苏联老大哥的“ 占领国”。
面对苏军赤裸裸的入侵，捷共中央主席团、政府、议会、民族阵线当即发表声明，强 烈谴责苏联等国的侵略行径，声明指出：“苏军是在捷党政领导机构不知道的情况下， 非法越过捷国界的。这种侵略行为不仅违犯了社会主义国家相互关系的一切原则，而且 破坏了国际法基本原则。”捷电台被苏军控制后，很快出现了“自由电台”，人们仍然 可以听到捷领导人的声音。
8月21日清晨，苏联军队冲进了杜布切克的办公室。当时其他几位国家领导人也在场， 苏军把枪口对着杜布切克说：“以英德拉(亲苏派保守分子)同志为首的工农政府宣布逮 捕你们，两个小时后你们将受到革命法庭的审判，革命法庭也是由英德拉同志领导的。 ”
杜布切克当即被押入装甲车，送往布拉格机场的一架飞机，同时被押上飞机的还有总 理切尔尼克、国民议会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和党的高级领导人克里格尔和西蒙。他们被 押解到莫斯科。
苏军侵捷在国际上引起震动，所有主持正义的国家和人民都对苏军侵捷表示强烈的愤 怒和抗议。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讨论谴责苏军侵捷议案。由于美国和西方国家 默认苏军侵捷是苏联“势力范围”内的事情，结果这个议案被撤销。
8月23日，周恩来总理在罗马尼亚驻华大使馆举行的国庆招待会上，发表讲话谴责苏联 的罪行，指出这是一种霸权的行为，并表示坚决支持捷克斯洛伐克人民反抗苏军占领的 斗争。周总理的讲话在捷克斯洛伐克引起巨大反响。
此时的捷克斯洛伐克像引燃了的火药库，从城市到农村、从工厂到学校，全国各地都 掀起了大规模的反抗苏军侵略的群众运动。捷共第十四次非常代表大会决定提前于8月2 2日举行。代表们冒着生命危险，从全国各地秘密来到布拉格，在一家工厂的会议大厅 召开会议。大会通过了告全国人民书，抗议苏军入侵和非法囚禁杜布切克等人，要求苏 联立即撤军，释放杜布切克等人。大会选举被苏联关押的杜布切克、斯姆尔科夫斯基、 切尔尼克、克里格尔以及苏联反对的人物齐萨日、希克等人为捷共中央主席团委员，清 除了领导班子中的亲苏派，使苏联扶植亲苏政权的阴谋受挫。
《莫斯科议定书》签署内幕
苏联将杜布切克等人押往莫斯科后，并不准备和他们谈判，只是将他们当作犯人扣押 在那里，准备另外组织新内阁。在苏军入侵的当天上午，英德拉由苏驻捷大使契尔沃年 科和苏联占领军司令帕夫洛夫斯基陪同到总统府去见斯沃博达，英德拉拿出一张纸递给 总统说：“这是总理切尔尼克的辞职书，请总统接受他的辞职，委托英德拉组织新内阁 。”
斯沃博达说：“总理的辞呈我只能从他本人手里接过，你有什么资格为他递交!”接着 向他们三人说：“今后关于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的事情，我要亲自和苏联领导人谈判。” 他们三人听了这话，怏怏而去。
8月23日，斯沃博达总统由副总理胡萨克和国防部长楚尔陪同来到莫斯科，和苏联领导 人进行会谈。
会谈一开始，勃列日涅夫盛气凌人地说：“在捷克斯洛伐克，除了苏军司令部和苏联 军队以外，已经不存在任何合法的权威。假如在48小时以内，你们还不能把适当的新政 府组织起来，我们将根据捷克斯洛伐克人民的要求，把你们的国家作为两个共和国并入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
斯沃博达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一听这话，义愤填膺地手指勃列日涅夫道：“你们如果 胆敢干出那种事情来，我们捷克斯洛伐克一千几百万人民就要和你们血战到底，我们宁 可选择死亡的道路，决不向你们投降。”
苏斯洛夫从旁说：“这对我们来说算得了什么，在二战期间我们死在德国人手中的将 士，比你们全部人口还要多。”勃列日涅夫对斯沃博达说：“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 们今天不签字明天也得签字或者下周也得签字，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斯沃博达虽然慷慨陈词，但他心里明白在苏军压境的情况下，和苏方根本没有商议的 余地，他唯一能够争取的就是要求苏方释放杜布切克等人。
苏方得不到总统的承认，也不敢强行成立新政府，一时骑虎难下，最后只好做出让步 ，释放杜布切克等人并允许他们参加最后阶段的会谈，签署了臭名昭著的《莫斯科议定 书》。
对于这次谈判，苏方要求“绝对保密，不得公布”。在这份《议定书》中，捷克斯洛 伐克领导被迫接受了苏联占领“不是干涉内政”，是“保卫社会主义”，待捷克斯洛伐 克局势“正常化”后，苏军即撤走的“说法”。这实际用法律条文使苏联的武装干涉和 军事占领合法化了。
8月27日，杜布切克、总理切尔尼克和总统斯沃博达一起飞回布拉格，仅仅持续6个月 的“布拉格之春”毁于一旦。杜布切克仍被放在捷共第一书记的位置上，虽然他一再表 明“决不当傀儡”，但不得不踉踉跄跄地顺着克里姆林宫的指挥棒转，他实际上成为勃 列日涅夫手中的玩物。
党内大清洗
杜布切克发动的这场改革被苏联用武力扼杀了，但捷群众对苏联入侵的反抗从未停止 ，在1968年和第二年春天接连发生了三次震惊世界的反苏示威活动。对此苏联大为恼火 ，认为杜布切克“软弱无力”不能控制局势，于当年4月下令免除他党中央第一书记职 务，由胡萨克接任。
胡萨克上台伊始，首先否定了1968年的改革，指责《行动纲领》是右倾机会主义在党 内的反应，苏军入侵时召开的“捷共十四大是非法的”，杜布切克所倡导的改革是一次 “反革命事件”，苏联出兵是应捷领导人和共产党员的请求，是“国际主义援助”，保 卫了社会主义成果。
随即，捷共开始党内清洗。先从杜布切克开刀，在全党范围内对他进行批判，先是派 其到土耳其任大使，不久将他开除党籍，分配到斯洛伐克林业局工作，接着对捷共中央 主席团、中央书记处、政府、民族阵线及中央各部门进行改组，凡拥护改革、反对苏军 入侵者均被撤职，并开除出党。这次浩劫，从中央主席团到普通党员，共有50余万共产 党员遭到清洗，占全党总数的1/3。全国70%的各级领导人被撤换，全国约200余万人遭 株连，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和歧视，全国约20万人被迫逃亡西方。当时在捷克斯洛伐克 讲话必须称颂苏联“国际主义援助”，写文章必须谴责1968年“反革命事件”，否则将 大难临头。当时教授看大门，博士扫大街，作家、专家当清洁工的比比皆是，成为捷克 斯洛伐克有史以来的奇闻。
多年来，捷共内外，反对苏军入侵，要求为“布拉格之春”平反的呼声始终没有停止 。1989年12月，捷共中央主席团做出决定，1968年苏联等5国出兵捷克斯洛伐克是错误 的。捷新改组政府委派阿达麦茨总理到莫斯科向苏联通报这一立场。12月4日，苏、保 、匈、波和东德5国领导人在莫斯科宣布：1968年他们国家向捷出兵是错误的，是“对 捷内政的干涉，应当受到谴责。”
至此“布拉格之春”案彻底得到平反。杜布切克等改革派也恢复了名誉，苏联撤出了 侵捷军队。在捷克斯洛伐克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历史上，一页屈辱的篇章终于翻了过 去。^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5年04期
【原文出处】《党史纵横》(沈阳)2005年01期第28～31页
【作者简介】李同成，曾任中国驻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馆一等秘书。
原捷克斯洛伐克是人杰地灵之国。早在中世纪，其文化、科技就领先于世界。1945年 国民生产总值曾跃居世界前6名，举世瞩目。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捷克斯洛伐克被划入苏联势力范围，按照苏联“模式”进行社会 主义建设，经济发展速度持续下降。人民对现状不满，强烈要求改革，走独立自主、符 合本国情况的发展道路。
1968年1月，捷共中央召开全会，改革派领导人杜布切克取代诺沃提尼成为捷共中央第 一书记。他上台后公开向“苏联模式”挑战，大胆进行改革，拉开了“布拉格之春”的 序幕。杜布切克宣称他当时的改革“是一场社会主义复兴运动”。
捷共中央在当年4月通过的《行动纲领》集中反映了他们的改革主张：
一、改革党的领导体制。
党的领导作用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容怀疑和动摇，但不能由党来垄断一切。党的领导 应以民主方式集中人民的意志，科学地反映社会的需要，在社会主义社会各个发展阶段 ，提出正确的主张，并通过党组织和党员发挥党的领导作用。因此，要彻底改革党政合 一，以党代政的领导方法；通过党的政治工作和组织工作来实现党的领导。
二、实行有计划的市场经济。
计划经济无论多么周密，也很难全面掌握生产的发展，只能通过市场进行调节。国家 计划包括制定长远发展战略，确定重大比例关系，推动市场的经济发展。对重要产品规 定指令性指标，其他一切经济都应利用税收、利润、利率、价格等经济手段，通过市场 机制调节，允许企业有自主权，独立生产和经营，接受市场的检验和监督；广泛参与世 界市场，使国内市场与世界市场接轨；反对外贸易垄断，取消外贸补贴，在同苏联等经 互会国家经济关系中，要充分体现经济核算和互利的交换原则。
《行动纲领》公布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由于这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改革，一开始便 受到党内保守势力和社会上自由化倾向的干扰，全国上下处于紧张而又激烈的情绪之中 。但总的看来，社会秩序稳定，生产正常进行，改革按照捷共的部署有计划地逐步进行 。
来自克里姆林宫的威胁
正当捷共加紧筹备召开第十四次代表大会，以便全面开展改革之时，苏联党政军领导 接连访捷，对捷施加压力，反对捷共的改革，并发表文章对捷共领导进行攻击，勃列日 涅夫向东欧各国发出号召，要联合反对帝国主义的势力，决定在华沙召开各国共产党会 议，向捷共施加压力，不久杜布切克分别接到苏联、波兰、东德、匈牙利、保加利亚等 五国共产党的请柬，邀请他赴华沙参加“最高级会议”。杜布切克不想自投罗网接受围 攻，断然拒绝。
1968年7月14日至15日，勃列日涅夫决定在捷共代表缺席的情况下会议仍按照原定计划 进行。会上谴责捷局势已威胁到苏联等国的“共同利益”，五国联合致函捷共，对捷国 内“反革命势力的活动感到忧虑”，宣称社会主义国家对捷局势“绝对不能容忍”。
杜布切克面对强大的压力毫不畏惧。7月17日，捷共召开中央主席团会议，给签署来函 的五国共产党回信，坚决而有礼貌地对他们的蛮横指责做了回答。翌日，杜布切克在电 视台发表讲话，号召全国人民予以支持。
切尔纳舌战
勃列日涅夫使用强硬手段失败后，又向杜布切克提出一提案：建议苏共中央政治局全 体委员和捷共中央主席团全体成员举行两国最高领导会谈，时间定于1968年7月20日。 会议地点可以在莫斯科、基辅或利沃夫，由捷方选定。
杜布切克原则上接受两国最高领导人会谈，但不同意苏方所提三处会议地点，他认为 捷共中央主席团全体成员到苏联境域，无疑是自投罗网。杜布切克当即向苏方表示只有 在捷克斯洛伐克领土会晤，他们才参加。这对勃列日涅夫是一次意外的打击。
7月23日，苏联国防部发布公告：苏联陆军在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从苏联西部领土至包 括波兰、东德在内的广大区域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意在威胁捷共。消息传来，捷克斯 洛伐克举国上下充满紧张气氛。就在这时捷著名剧作家帕维尔科霍乌特执笔在《文学日 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要求党的领导在同苏联会谈时采取坚决的立场，这封信结尾 写道：
“请为我们写下捷克斯洛伐克历史命运攸关的一页。请慎重地写，鼓起勇气地写!失去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是我们的不幸，你们的耻辱，我们信赖你们。”
这封公开信发表后，在全国引起强烈反映，从布拉格到全国所有市镇、大街小巷，人 流如长龙般地排队在这封公开信上签名，以杜布切克为首的捷共得到全党全国人民的空 前支持。
出人意料之外，苏方竟然同意在捷领土会晤。会议地址选定在斯洛伐克东部仅有两千 人口的小城切尔纳。这个小城离苏联国境只有两英里，是两国铁路的连接点。
这次会议开了四天，是在切尔纳一座文化馆里举行的。会谈一开始，气氛就十分紧张 ，勃列日涅夫把一捆有关捷共改革的剪报气冲冲地放到桌子上怒吼道：“你们正干着帝 国主义希望干的事情。”“你们已经堕落成帝国主义的爪牙，简直像一群疯子!”
苏方一个接一个发言，他们声嘶力竭，指责《行动纲领》是反社会主义纲领，在国内 搞自由化，是复辟资本主义，他们提出了一份应撤职人员的名单，其中包括捷共中央主 席团委员克里格尔和党中央书记齐蕺及一些社团、电台的负责人，共250多人，并要求 捷共立即停止社团活动，恢复新闻检查制度。
最初，捷方由杜布切克主讲。关于《行动纲领》，杜布切克说：“这才是最好的社会 主义。有人指责我们复辟资本主义，这是毫无道理的”，杜布切克拿出统计数字，就捷 克斯洛伐克国营企业所占有的比重同波兰、匈牙利、东德做了比较，结果表明明显优于 上述国家。杜布切克问道：“你们根据什么说我们正在复辟资本主义?如果说在国家经 济中私营企业的比重日益增加就是资本主义，那么你们找错了对象。”杜布切克接着说 ：“我们的改革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支持，最近有十多万人签名支持我们所提出的《行动 纲领》，我们坚信我们的所作所为是有群众基础的。”勃列日涅夫蛮横地说：“如果我 下道命令，这样的信件和电报将会数以吨计。”杜布切克当即反驳道：“我们根本没有 下命令，都是群众自发签名。”勃列日涅夫说：“不要狡辩了，如果这种活动，未经中 央批准，那就是严重的无政府主义。”
第二天，苏联方面由乌克兰党书记谢列斯特率先发言，他对杜布切克使用了最激烈的 言词进行人身攻击，杜布切克难以忍受，站起来说：“你使用这样的言词，对会议有何 益处?我们不愿继续听下去。”说完他和代表团其他成员走出了会议厅。会议中断很久 ，后来又在松松垮垮的气氛中重新开始。彼此互不相让，不时发生激烈争吵。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捷克斯洛伐克总统斯沃博达将军挺身而出。这位老军人在 二战时功勋卓著，1964年70岁生日时，苏联曾授予他“苏联英雄称号”。苏联领导人对 这位将军十分尊敬。他滔滔不绝地谈了两个多小时，他说：“你们指责捷克斯洛伐克背 叛了社会主义，这是对我们的污蔑，是要成心破坏两国友谊。”
他对华沙会议联名来函反驳道：“华沙联名信，实在没有一点道理，它的大多数签字 国在上次大战中采取了什么样的立场?匈牙利、保加利亚、东德这几个国家，都曾经同 希特勒并肩作战。而捷克斯洛伐克却是同苏联一起对希特勒作战的。”
最后，他说：“如果苏联对捷克斯洛伐克的态度再不改变，我就要宣布辞职，我要将 苏共颁发给我的勋章退回。我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并不是自己谋求这种职位的，我本来 就是一个农夫，我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松愉快地挂冠归田。”
与会双方代表听了斯沃博达的讲话，无不感情激动。勃列日涅夫突然患了心脏病，可 见当时谈判的紧张气氛。
这次会谈并没有取得实际成果，只是达成了一项协议，即两天后在杜布切克的故乡— —斯洛伐克首府布拉迪斯拉伐举行捷领导人和信件的五个署名国领导人联席会议。
8月3日，6国代表团在布拉迪斯拉伐会晤。从苏联的用意来看，它代表其他盟国在切尔 纳和捷方会晤，只是让各盟国签名盖章，共同承担责任。6个代表团均在冗长的声明上 签字，声明肯定了华沙会议给捷共的信函。在签字仪式上，勃列日涅夫十分活跃，交替 同其他各国代表微笑、拥抱、握手、接吻，合影留念，显得和睦融洽。
祸从天降
8月20日夜间11时，万籁俱寂。突然有一架苏联民用客机划破夜空，飞近布拉格鲁齐内 国际机场。飞机向机场发出信号：由于飞机发生故障，请求准许紧急降落。按照国际惯 例，机场管制人员毫不迟疑地答复同意。
苏联飞机徐徐在跑道着陆。飞机一着陆，便向机场的交通指挥塔方向开去，从机舱跳 出几十个手持自动步枪的突击队员，当即占据了指挥塔。几分钟之后，从机舱里涌出苏 联坦克、装甲运兵车和全副武装的苏联部队。机场落入了“兄弟”般的敌人手里。与此 同时，苏联及部分波、德、保、匈部队也以同样方式占领了布尔诺、布拉迪斯拉伐和其 他主要城市，分别进入各自的指定位置。这次行动苏联和其他国家共投入50万大军，是 二次大战后苏联投入兵力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鲁齐内机场距布拉格市中心只有10公里，公路是一条下坡路。苏联驻捷克斯洛伐克大 使馆的公务汽车早在机场路旁恭候，他们作为进犯部队的向导，分别把他们带到主要目 标——捷共中央大厦、政府各部门的大楼、邮政局、广播电台、特定的捷军事设施等等 。与此同时，苏军通过电台宣布他们是“应捷党政和国务活动家的请求，是从牢不可破 的友谊出发决定这样做的，其目的不是干涉捷内政，而是为了反击反革命，保卫社会主 义事业”。
布拉格市民被隆隆作响的坦克、震耳欲聋的警笛和汽车喇叭的噪音从睡梦中惊醒，当 人们走向街头，看到的全是苏联侵略军。一夜之间，捷克斯洛伐克成了苏联老大哥的“ 占领国”。
面对苏军赤裸裸的入侵，捷共中央主席团、政府、议会、民族阵线当即发表声明，强 烈谴责苏联等国的侵略行径，声明指出：“苏军是在捷党政领导机构不知道的情况下， 非法越过捷国界的。这种侵略行为不仅违犯了社会主义国家相互关系的一切原则，而且 破坏了国际法基本原则。”捷电台被苏军控制后，很快出现了“自由电台”，人们仍然 可以听到捷领导人的声音。
8月21日清晨，苏联军队冲进了杜布切克的办公室。当时其他几位国家领导人也在场， 苏军把枪口对着杜布切克说：“以英德拉(亲苏派保守分子)同志为首的工农政府宣布逮 捕你们，两个小时后你们将受到革命法庭的审判，革命法庭也是由英德拉同志领导的。 ”
杜布切克当即被押入装甲车，送往布拉格机场的一架飞机，同时被押上飞机的还有总 理切尔尼克、国民议会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和党的高级领导人克里格尔和西蒙。他们被 押解到莫斯科。
苏军侵捷在国际上引起震动，所有主持正义的国家和人民都对苏军侵捷表示强烈的愤 怒和抗议。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讨论谴责苏军侵捷议案。由于美国和西方国家 默认苏军侵捷是苏联“势力范围”内的事情，结果这个议案被撤销。
8月23日，周恩来总理在罗马尼亚驻华大使馆举行的国庆招待会上，发表讲话谴责苏联 的罪行，指出这是一种霸权的行为，并表示坚决支持捷克斯洛伐克人民反抗苏军占领的 斗争。周总理的讲话在捷克斯洛伐克引起巨大反响。
此时的捷克斯洛伐克像引燃了的火药库，从城市到农村、从工厂到学校，全国各地都 掀起了大规模的反抗苏军侵略的群众运动。捷共第十四次非常代表大会决定提前于8月2 2日举行。代表们冒着生命危险，从全国各地秘密来到布拉格，在一家工厂的会议大厅 召开会议。大会通过了告全国人民书，抗议苏军入侵和非法囚禁杜布切克等人，要求苏 联立即撤军，释放杜布切克等人。大会选举被苏联关押的杜布切克、斯姆尔科夫斯基、 切尔尼克、克里格尔以及苏联反对的人物齐萨日、希克等人为捷共中央主席团委员，清 除了领导班子中的亲苏派，使苏联扶植亲苏政权的阴谋受挫。
《莫斯科议定书》签署内幕
苏联将杜布切克等人押往莫斯科后，并不准备和他们谈判，只是将他们当作犯人扣押 在那里，准备另外组织新内阁。在苏军入侵的当天上午，英德拉由苏驻捷大使契尔沃年 科和苏联占领军司令帕夫洛夫斯基陪同到总统府去见斯沃博达，英德拉拿出一张纸递给 总统说：“这是总理切尔尼克的辞职书，请总统接受他的辞职，委托英德拉组织新内阁 。”
斯沃博达说：“总理的辞呈我只能从他本人手里接过，你有什么资格为他递交!”接着 向他们三人说：“今后关于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的事情，我要亲自和苏联领导人谈判。” 他们三人听了这话，怏怏而去。
8月23日，斯沃博达总统由副总理胡萨克和国防部长楚尔陪同来到莫斯科，和苏联领导 人进行会谈。
会谈一开始，勃列日涅夫盛气凌人地说：“在捷克斯洛伐克，除了苏军司令部和苏联 军队以外，已经不存在任何合法的权威。假如在48小时以内，你们还不能把适当的新政 府组织起来，我们将根据捷克斯洛伐克人民的要求，把你们的国家作为两个共和国并入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
斯沃博达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一听这话，义愤填膺地手指勃列日涅夫道：“你们如果 胆敢干出那种事情来，我们捷克斯洛伐克一千几百万人民就要和你们血战到底，我们宁 可选择死亡的道路，决不向你们投降。”
苏斯洛夫从旁说：“这对我们来说算得了什么，在二战期间我们死在德国人手中的将 士，比你们全部人口还要多。”勃列日涅夫对斯沃博达说：“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 们今天不签字明天也得签字或者下周也得签字，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斯沃博达虽然慷慨陈词，但他心里明白在苏军压境的情况下，和苏方根本没有商议的 余地，他唯一能够争取的就是要求苏方释放杜布切克等人。
苏方得不到总统的承认，也不敢强行成立新政府，一时骑虎难下，最后只好做出让步 ，释放杜布切克等人并允许他们参加最后阶段的会谈，签署了臭名昭著的《莫斯科议定 书》。
对于这次谈判，苏方要求“绝对保密，不得公布”。在这份《议定书》中，捷克斯洛 伐克领导被迫接受了苏联占领“不是干涉内政”，是“保卫社会主义”，待捷克斯洛伐 克局势“正常化”后，苏军即撤走的“说法”。这实际用法律条文使苏联的武装干涉和 军事占领合法化了。
8月27日，杜布切克、总理切尔尼克和总统斯沃博达一起飞回布拉格，仅仅持续6个月 的“布拉格之春”毁于一旦。杜布切克仍被放在捷共第一书记的位置上，虽然他一再表 明“决不当傀儡”，但不得不踉踉跄跄地顺着克里姆林宫的指挥棒转，他实际上成为勃 列日涅夫手中的玩物。
党内大清洗
杜布切克发动的这场改革被苏联用武力扼杀了，但捷群众对苏联入侵的反抗从未停止 ，在1968年和第二年春天接连发生了三次震惊世界的反苏示威活动。对此苏联大为恼火 ，认为杜布切克“软弱无力”不能控制局势，于当年4月下令免除他党中央第一书记职 务，由胡萨克接任。
胡萨克上台伊始，首先否定了1968年的改革，指责《行动纲领》是右倾机会主义在党 内的反应，苏军入侵时召开的“捷共十四大是非法的”，杜布切克所倡导的改革是一次 “反革命事件”，苏联出兵是应捷领导人和共产党员的请求，是“国际主义援助”，保 卫了社会主义成果。
随即，捷共开始党内清洗。先从杜布切克开刀，在全党范围内对他进行批判，先是派 其到土耳其任大使，不久将他开除党籍，分配到斯洛伐克林业局工作，接着对捷共中央 主席团、中央书记处、政府、民族阵线及中央各部门进行改组，凡拥护改革、反对苏军 入侵者均被撤职，并开除出党。这次浩劫，从中央主席团到普通党员，共有50余万共产 党员遭到清洗，占全党总数的1/3。全国70%的各级领导人被撤换，全国约200余万人遭 株连，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和歧视，全国约20万人被迫逃亡西方。当时在捷克斯洛伐克 讲话必须称颂苏联“国际主义援助”，写文章必须谴责1968年“反革命事件”，否则将 大难临头。当时教授看大门，博士扫大街，作家、专家当清洁工的比比皆是，成为捷克 斯洛伐克有史以来的奇闻。
多年来，捷共内外，反对苏军入侵，要求为“布拉格之春”平反的呼声始终没有停止 。1989年12月，捷共中央主席团做出决定，1968年苏联等5国出兵捷克斯洛伐克是错误 的。捷新改组政府委派阿达麦茨总理到莫斯科向苏联通报这一立场。12月4日，苏、保 、匈、波和东德5国领导人在莫斯科宣布：1968年他们国家向捷出兵是错误的，是“对 捷内政的干涉，应当受到谴责。”
至此“布拉格之春”案彻底得到平反。杜布切克等改革派也恢复了名誉，苏联撤出了 侵捷军队。在捷克斯洛伐克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历史上，一页屈辱的篇章终于翻了过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