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史 |
论中世纪骑士的宗教情结及其英勇精神品质的培育
朱伟奇
【专题名称】世界史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4年03期
【原文出处】《江西社会科学》(南昌)2003年12期第113～116页
【作者简介】复旦大学历史系，上海 200437
朱伟奇(1965—)，男，江西吉安人，副教授，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生，从事西方文化 史研究。
【关 键 词】骑士/战争/上帝/庇护
[中图分类号]K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码]1004-518X(2003)12-0113-04
宗教是人类产生以来对外部世界和自我世界的一种感知，也是人类情感和精神的依托 与慰藉所在。在中世纪，骑士以战争为职业，以英勇作为骑士所应具有的基本品质，而 在打造培育骑士自我英勇的精神品质上，基督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与影响。本文旨在论 述西欧中世纪时期宗教本身如何对骑士的情感和心理产生影响，即骑士如何感知神—— 上帝对他们战争胜负的影响与作用，如何借助超越自然的神的力量战胜自我内心的怯懦 与恐惧，激发培育自我英勇之气慨。
一、上帝决定战争的胜负
中世纪是一个信仰的时代。在中世纪人们的视野中，超自然的神力——万能的上帝不 仅主宰了自然界的万事万物，而且也同样操纵着人世间的命运——祸福兴亡胜败。对于 以战争为职业的武士阶层来讲，更关注与他们命运休戚相关的战争世界乾坤的定夺，他 们相信战争的胜负是由上帝决定的。
在中世纪，骑士们将战争不仅看成是一种参战者之间的决斗，而且更倾向于把战争看 成是上帝在参战者之间所进行的一次审判裁决。在这当中，上帝的倾向至关重要，决定 了胜负的归属；上帝通常把胜利给予受到上帝恩宠的“正义”一边。在战争中，骑士们 都表现出十分的自信，总是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上帝总是站在他们一方。在西班牙的史 诗《熙德之歌》中，一再宣讲熙德得到上帝的赞助而每每致胜，“保佑熙德的是造物主 ，他是天上的主公，在他的庇护下，熙德把穆尔维埃德罗占领。”[1](P66)
把胜利归之于上帝的这种宗教情结并非为西班牙的骑士所独有，法国的骑士在这方面 的意识也毫不逊色。1016年，法国的安茹伯爵富尔克·勒雷尚，把在蓬勒瓦的富尔克· 内拉对奥杜·布卢瓦的胜利归之为蒙神之恩的结果。[2](P59)当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在塞 浦路斯海上遇险时，法国王后想让国王向上帝和圣徒许诺进行朝圣，这样，就可以使他 们摆脱险境，而这时茹安维尔说：“太太，我已许诺到圣尼古拉斯朝圣，敢保上帝会把 我们安全地带回法国的。”[3](P294-295)当他们平安脱离风暴后，王后声称是圣尼古 拉斯拯救了他们，法国国王圣路易也把脱险归于蒙上帝之恩。
同样，英国骑士对上帝致胜的宗教情结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痴迷。历史竟是那么巧合 ，1174年7月12—13日，英国国王亨利在贝克特坟前赎罪，而与此同时狮子威廉被俘虏 ，这令同时代的人相信贝克特支持国王反对他的敌人，而威廉本人对此也深信不疑，国 王亨利为此建造了阿布罗斯修道院，并捐给了圣托马斯教会。[2](P65)在第三次十字军 当中，英国骑士们始终认为上帝一直在关爱着庇护着他们，与他们同在。1192年，英国 国王理查一世在写给他的臣民的信中，就曾这样谈道：“在接近阿尔苏夫时，由于上帝 的宽容，我们这一天只牺牲了一位骑士詹姆斯·阿维斯内斯。他是被所有的人爱戴的， 因为他证明自己是一位非常勇敢健壮和拥有虔诚信仰的人。靠上帝的意愿，我们到达了 雅法。第二天，圣玛利亚的保佑，萨拉丁的人损失巨大。感谢上帝的恩典，我的伤势已 经康复了。”[4](P246)正是由于英国骑士这种心理自我暗示几乎每次都得到了应验， 从而更加坚定了他们的信念——上帝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是上帝决定了他们战争的胜负 。
上帝决定战争胜负的宗教观念是为中世纪的骑士们所共同分享的，而决不是英国和法 国骑士们所特有的。1384年，葡萄牙骑士劳伦塞认为他们之所以能够战胜西班牙，就是 因为他们信仰上帝，而且上帝总是站在他们一边，这样，他们才彻底打败了卡斯蒂国王 。[5](P340)1492年，基督教骑士们最终赶走了阿拉伯人，占了格拉纳达时，一位见证 者在《拉默的历史》中，声称这最后的胜利是得益于上帝、圣母玛利亚和圣徒的帮助。 [6](P139)
既然战争胜利是归之于上帝的帮助和恩宠，那么，同样，战争失败必然也是由于上帝 的愤怒和惩罚所致。一些盎格鲁撒克逊人与威廉一世的辩护者都一致认为：黑斯廷斯战 役就是上帝通过战斗的裁决进行的正义申明。对此，伊德默这样记载：“……尽管所有 诺曼人被杀，但是他们还是胜利了，这不归于上帝的介入，又归于谁呢?上帝惩罚了邪 恶作伪证的哈罗德。”[2](P59)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期间，1098年，在安条克战役中， 阿代马尔·勒皮伊认为他的骑士骄傲和奢华行为惹怒了上帝，从而使他们在战斗中遭受 了损失，于是，命令骑士们斋戒三天。[7](P162)同样，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期间，茹 安维尔把在西卢韦战役中他的六位骑士的被杀，归之于上帝对这六位骑士所犯的罪孽的 惩罚，因为这六位骑士在作弥撒时说话，邪恶地大讲说他们将同已死的骑士的妻子结婚 。[3](P209)在英法百年战争中，人们把法国骑士在克雷西战争的失败也归之于上帝对 法国人的惩罚，因为他们穿着打扮过于奢华。[8](P70)
“上帝决定战争胜负”的观念，其实是骑士在精神和心理上的自我暗示与自我精神解 脱的一种方式，是骑士为神秘莫测的战争寻找的一种自圆其说。骑士们想借此摆脱战败 所带来的恐惧和沮丧，而巩固增强战争胜利所带来的激昂高亢的情绪。
二、对上帝庇护的祈求
既然上帝的倾向决定了战争的胜负，那么，骑士们必然总是千方百计祈求上帝的神力 对自己的掖助，以战胜自己内心世界深处的不安和恐惧，振奋自我情绪鼓起勇气。
第一，骑士们借助于对剑的祈祷，试图将神力附加在他们的武器上，以使它们更加锋 利无比，具有巨大的威力，战无不克。这样，在骑士授封仪式中，对剑的祈祷成为必不 可缺的程序。在10世纪美因茨主教礼典中，就记载了对剑祈祝的仪式。中世纪早期主教 礼典书记述了对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所有东西所进行的祈祝，因而完全没有理由对在10世 纪使用最多最频繁的剑不进行祈祝。10世纪是异教骚扰的时代，为了抗击维京人、撒克 森人、萨拉森人、马扎尔人的侵扰，自然会“为这把剑祈祷吧!希望它能够保护教堂、 寡妇、孤儿和所有反击凶猛异教徒的上帝的仆人们”[9](P71)在11世纪教会仪式文本记 载中，也谈到了在骑士授封仪式中对剑祈祝的礼仪：“主教授予他剑时说：‘接受这把 带有上帝祝福的剑，这样就具有神圣的精神，能更强有力去抗击和击败你所有的敌人和 上帝与神圣教会的所有敌人。’”[10](P241)1200年，在奥地利的利奥波尔德公爵六世 的骑士授封仪式和1232年的弗雷德里克二世儿子的骑士授封仪式中，都包含了对剑进行 祈祷的礼仪程序。[10](P241)对剑的祈祷，在某种程度上，无疑会在心理和精神上对新 封骑士英勇品质的培育产生莫大的鼓舞与激励，增加骑士们的勇气与斗志。
正因为有这种心理上的暗示与激励，骑士们自认为他们的武器锐不可挡，这样，用这 种与众不同的被蒙上魔力的剑矛进行格斗厮杀，就越发自信而英勇。在法国史诗《罗兰 之歌》中，骑士罗兰之所以英勇无畏，就在于他使用了与众不同的带有神力的剑“杜伦 达”，这恰如罗兰惟恐“杜伦达”落入异教之手而不能将它折断时所倾述的：“啊，杜 伦达，你是多么圣洁美好，你的金柄上镶嵌满了神圣珍宝，有圣巴西的血和圣彼得的牙 ，还有我主圣但尼的遗发，还有衣服属于圣玛利亚。”[11](P126)而罗兰的封君查理更 是盖世英雄，其英勇无比在很大程度上也无疑是借助于神器的鼎力相助。传说查理的剑 相当神奇了，他“佩戴着举世无双的鸠约斯宝剑；它每天变幻出三十种不同的光彩。我 们都知道我主在十字架上，传说曾经被剑所刺伤，由于上帝恩惠，这把剑归了查理，他 把剑安在金柄上；由于这种荣誉和这种天恩，这把剑就得了鸠约斯的名称；法兰西的将 军们都忘不了，他们这才创立了‘蒙鸠依’的进攻口号，无人能够抵挡他们就是由于这 把宝剑。”[11](P134)
第二，在进行远征或远航探险时，为了获得上帝的祝福而不是诅咒，骑士们都无一不 进行祈祷和捐赠。当熙德即将离开祖国，被迫流落他乡异国，而对前程感到迷茫恐惑时 ，他默默虔诚地进行祷告，“熙德的马头转向圣玛利亚，他把右手举上脸来把十字划： ‘你主宰天空和大地，我感谢你，上帝啊!愿你的神力保佑我，光荣的圣玛利亚；我今 生不知是否还能再回乡探望。光荣的圣母，愿你的神力保佑我流亡的生涯，把我扶救， 不论在黑夜，还是在白昼!果然如此，再加上我交上好运的话，将来我奉上你祭坛的礼 物一定又丰富又精美；我向你许愿，我要向你献一千个弥撒。’”[11](P16)
祈祷和许愿都是为了得到神灵的帮助，压制内心的恐惑和不安，获得某种心理和精神 的安慰和振奋。“宗教的整个本质表现并集中在献祭之中。献祭的根源就是依赖感—— 恐惧、怀疑、对后果对未来的无把握、对所犯的罪行的良心上的咎责，而献祭的结果， 目的则是自我感—自信、满意、对后果的有把握、自由和幸福。”[12](P288)奉献礼品 就是为了换取神的帮助，求得神的帮助来达到和满足自己的目的和需要。
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之前，1190年，英国王理查一世邀请在墨西拿的主教们，聚集在 他的私人教堂里，他自己赤足，当众跪在圣坛前，请求上帝宽恕他从前所犯的罪过。为 此，编年史家写到：“从这一刻起，他抛弃了邪恶从善，成为敬畏上帝的人。”[4](P2 24-225)在百年战争期间，1388年，布拉帮特斯的女公爵的手下人马入侵盖尔德里斯公 爵的领地，从而引发了一场战争。战前，盖尔德里斯公爵在尼梅盖里的圣玛利亚教堂进 行了捐赠。[5](P437-438)其结果他的虔诚举动得到应验，他战胜打败了布拉帮特斯的 女公爵，为此，他特意到圣母教堂感谢圣母的保佑，使他取得了胜利，将他的盔甲呈现 在祭坛上，并把所缴获的各种战旗悬挂在教堂里。
第三，战前的捐献和祈祷，是进行心灵的净化，以确保免除上帝的惩罚和博取上帝的 庇护，但是这些行为举动只是为获得神的帮助作准备，而临战前祈祷是对神的威力的直 接求助，也是对自我的心理和精神所进行的再一次勉励。法国史诗《罗兰之歌》中讲述 到，在大战前，主教屠宾为法兰西骑士们诵经，“你们要忏悔罪恶，求上帝恩赐；我将 挽救你们灵魂，为你们洗礼，你们死后将同圣洁的殉道者在一起，你们在天堂将有一席 之地。”[11](P62)于是，法兰西骑士们下马，他们跪在尘土上，主教以上帝之名给他 们祝福。同样，在西班牙的《熙德之歌》中，“堂赫罗尼莫主教为他们(骑士)做弥撒， 弥撒之后，又为他们免罪：‘谁在这儿面对面同敌人作战而死去，我免除他的罪，上帝 会把他的灵魂收取。’”[11](P97)免罪与获得上帝的恩惠对骑士们来说，是具有诱惑 力的，这可以使他们得到精神的宽慰和战胜临战前内心世界不安与恐惧而振作起来。在 百年战争和十字军东征期间，战前的祈祷是相当普遍被实施的举动。在第三次十字军东 征期间的1191年的阿尔苏夫战役前的夜里，整个军营里所有的骑士，都把手伸向天空， 祈求上帝的援助和宽容，祈祷声响彻整个夜空。[4](P242)
第四，如果说临战前的祈祷是直接对神的祈祝，那么，战斗的呐喊(war-cry)，则是骑 士们在战斗最为关键的时刻对神保佑最为直接的召唤，也最能够起到震撼心灵和振奋士 气与激发勇气的作用。在中世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方都享有自己独特的与众不同的 战斗口号，在法国的史诗《罗兰之歌》中，当法兰西人同摩尔人激战时，法兰西骑士高 喊“蒙鸠斯依”作为战斗口号。[11](P175)当异教使者通报要同查理决战时，查理第一 个装备上马，纵马飞奔，则呼喊着上帝和罗马圣徒之名作为战斗的号角。[11](P159)同 样，在西班牙的史诗《熙德之歌》中，在进攻塞波利亚时，熙德高呼“造物主和圣徒圣 雅各之名”，鼓励骑士们勇猛杀敌。[1](P67)在阿尔科塞的激战中，基督骑士们再次把 圣雅各呼唤。[1](P43)
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几乎每次战斗中，英法骑士都使用了各自的呐喊口号，英国骑 士一般使用“圣乔治”(St.George)，而法国骑士则喜欢用“圣丹尼斯”(St.Denis)的 战斗口号。1350年，在普瓦捷战役的激烈厮杀中，法国骑士高喊“蒙鸠斯依(Montjoye) !圣丹尼斯!”而英国骑士呐喊“圣乔治”1385年，在阿尔茹巴罗塔战役中， 卡斯蒂和葡萄牙进行激战时，运用了“圣母玛利亚助我里斯本”(OurLayforLisbon)和 “圣乔治”作为战斗的呐喊。[5](P321)在十字军东征期间，骑士们用上帝或圣母来振 奋自己的斗志。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当中，理查一世用“上帝与圣墓助我们”[2](P64) 来鼓励骑士们。
第五，在战场上，骑士们不仅通过呼唤神的帮助激发英勇，而且也举着圣旗扛着圣物 来最为直接地展现神力的支持。1173年，英国骑士曾在高级法官理查德·德露西带领下 ，扛着圣埃德蒙(StEdmund)旗去讨伐累斯特伯爵的叛乱。[2](P66)英国的亨利三世曾将 绣有带着兰色眼睛火红舌头的龙旗帜存放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在1257年打着它反对威 尔士，1264年打着它反对蒙福尔的军队。[2](P66)
在战斗中，不仅英国的骑士打圣旗扛圣物激励士气，而且法国骑士也是如此。法国骑 士的战斗口号“蒙鸠斯依!圣丹尼斯”，反映了法国战旗的起源。一开始，王室的旗帜 是蒙鸠斯依；圣丹尼斯是圣丹尼斯修道院的旗帜，在12世纪后半期二者融为一体，存放 在修道院里，每当进行战争时，则将旗帜从圣坛上拿到战场上。路易斯七世与菲力普· 奥古斯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时，都使用过它。[2](P65)直接扛着圣物打着圣旗 到战场，对骑士的斗志和勇气是最为现实的最为直观的鼓舞。
在十字军东征期间，圣物圣旗给骑士们以巨大的精神鼓舞，使他们战胜了各种困难。 在十字军骑士进攻安条克期间，传说曾刺过耶稣的圣矛的发现，给情绪极为沮丧的处于 饥饿疲劳状态的十字军骑士们以极大的激励，使他们士气大振。为此，在攻占安条克后 ，许多骑士把他们能够攻占安条克的胜利归之于所发现的圣矛的威力。[7](P195)
既然圣物圣旗的出现，能够给骑士们带来蓬勃的精神力量，那么，圣旗圣物的丧失自 然无疑会使骑士们的精神一蹶不振。1187年，萨拉丁夺走了那个曾钉死过耶稣的十字架 ，从而也就夺走了耶路撒冷王国最有力的精神与心理上的保佑，对十字军骑士们的斗志 是巨大的打击。为此，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期间，骑士们总是千方百计想要夺回耶稣的 十字架。1191年，在对阿克进行了长达两年时间的包围后，当萨拉森人提出投降时，英 国国王理查一世提出的首要的条件就是要求萨拉森人归还耶稣的十字架。以后，他甚至 愿意以释放被俘虏的萨拉森人作为条件，交换回耶稣的十字架，但是几经交涉，萨拉丁 总是迟迟不予以答复，于是，理查一世狂怒之下，杀了所有的俘虏。[4](P235-238)萨 拉丁之所以不愿以所谓的耶稣的十字架交换回几千名自己的武士，而宁愿让理查杀死， 就是因为萨拉丁深知耶稣十字架对基督十字军骑士的精神和士气的影响与作用是至关重 要的，惟恐十字架会给基督骑士更大的狂热和斗志，因此，想借助十字架首先在心理上 击败十字军骑士。理查未能追回耶稣的十字架，对骑士们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确造成 一个巨大的精神打击。
三、骑士宗教情感的本质
中世纪骑士对超自然的神上帝的感知一认定上帝决定了战争的胜负，并虔诚地以各种 方式痴迷地祈求上帝的赞助，骑士的这种宗教情感并不是其所独有的，而是每个时代的 武士阶层所共有的精神现象，只不过中世纪骑士的宗教情感更为强烈些而已。早在原始 社会时期，原始宗教就成为人们勇猛战斗的精神支柱，高卢战士相信“人死不过是灵魂 从一个身躯转入另一个而已。他们认为这一信条能摆脱人们畏死之心，大大增加他们的 勇气。”[13](P140)正是因为相信灵魂不死，高卢战士才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气慨。荷马 时代希腊人的宗教情感也是相当浓厚的，他们每每把自身的力量和胜利归之为神赋予的 。
战争本身就充满了各种不可预测的危险，每当遇到危险面临死亡的恐惧时，武士们都 会祈祷神的帮助与保佑，抑制内心的恐惧展示胆量，来实现对他的同伴与贵族的忠诚。 虽然很难评价宗教信仰对战争的影响，但是有一点是很明显很清楚的。在中世纪，除了 宗教的外在形式的不同外，皈依基督教前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与法兰克人的区别是很小的 。尽管所有武士文化所包含的宗教范畴不相同，即在形式上与表达上有很大的差异—在 阿拉伯与土耳其武士当中所浸透的伊斯兰气息，显然在表现上不同于日本武士道中所蕴 涵的禅宗佛教的色彩，但是，在对超自然的保护与神的帮助的需要和祈求上却是共同的 。
战争是残酷的，参战的双方都面临着受重伤或死亡的威胁，尽管在中世纪战胜一方的 骑士向战俘索取赎金的做法毫无疑问降低了战败的骑士被杀的可能性，但是残酷的战斗 厮杀依然充满了巨大的被杀死的危险。如果认为中世纪的骑士之所以蔑视死亡沉迷于战 斗的狂喜之中，纯粹是出于一种嗜好或天生的本能，那么，就是对骑士心理与本性的误 解。在战斗中，骑士并非不同于常人，他们同样会产生恐惧惊慌，也相当惧怕死亡，但 是除了荣誉观的影响和其他伦理观念的制约外，宗教成为骑士们战胜自我超越自我的重 要力量。战争不仅仅是参战者之间的身体力量的较量和对抗，而且更主要的是胆量和勇 气的竞争。胆量和勇气，实际上是心理上的自信程度和对自我的评估与认可的程度，越 自信或自我评估越高，那么，就越有胆量和勇气。在中世纪，骑士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心 理和精神上或者更为确切地讲是幻想借助于上帝来增强自信和战胜胆怯鼓起勇气的，而 骑士自我的这种自信的重要精神源泉就是上帝的庇护。每当骑士一想到上帝的赞助和保 佑，就会驱逐内心的恐惧，鼓起勇气，因为有上帝的神力相助，一定会使他战胜对手， 确保他的性命。
对剑的祈祝、远征或战前的祈祷与捐赠、战斗的呐喊、对圣物掖助的渴望，既是骑士 们祈求上帝庇护的方式，也体现了骑士不断在心理上寻求和借助上帝来克服自我、培育 打造英勇品质的发展过程。在中世纪这样一个虔诚信仰的时代，基督教成为骑士发扬其 英勇追求荣誉的保护者和激励者。它使骑士在战争中，战胜恐惧，鼓起勇气；天堂的诱 惑和对赎罪的祈求，使骑士达到了忘我勇于牺牲的境界。哈勒姆曾说过，“世上有三个 强有力的精灵，活动在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的水面上，对于人类的道德感情和精神 给予强有力的刺激。这就是自由、宗教和荣誉的精灵”。[14](P7)在中世纪，宗教对骑 士英勇品质和内心世界起到了约束和震撼作用，宗教是平慰和刺激骑士英勇品质的“鸦 片”。
收稿日期：2003-05-08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4年03期
【原文出处】《江西社会科学》(南昌)2003年12期第113～116页
【作者简介】复旦大学历史系，上海 200437
朱伟奇(1965—)，男，江西吉安人，副教授，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生，从事西方文化 史研究。
| 【内容提要】 | 中世纪骑士精神是指中世纪骑士贵族阶层所应具有的道德品质，即英勇、慷慨、谦逊 、荣誉至上以及正义感等。在中世纪骑士精神形成过程中，战争、比武、宗教、典雅爱 情思想以及宫廷文化等诸多因素共同培育和催生了骑士精神。中世纪骑士享有很浓厚的 宗教情感，往往把战争的胜负归之于上帝的倾向，为此，他们竭力通过各种方式祈求上 帝的掖助以求克制内心的恐惧，展现和培育自我的英勇，赢得战争的胜利。对骑士精神 的研究有助于拓展国内中世纪史研究的领域与范围，也有助于客观地认识和理解中世纪 贵族社会的价值观念和道德伦理。 |
宗教是人类产生以来对外部世界和自我世界的一种感知，也是人类情感和精神的依托 与慰藉所在。在中世纪，骑士以战争为职业，以英勇作为骑士所应具有的基本品质，而 在打造培育骑士自我英勇的精神品质上，基督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与影响。本文旨在论 述西欧中世纪时期宗教本身如何对骑士的情感和心理产生影响，即骑士如何感知神—— 上帝对他们战争胜负的影响与作用，如何借助超越自然的神的力量战胜自我内心的怯懦 与恐惧，激发培育自我英勇之气慨。
一、上帝决定战争的胜负
中世纪是一个信仰的时代。在中世纪人们的视野中，超自然的神力——万能的上帝不 仅主宰了自然界的万事万物，而且也同样操纵着人世间的命运——祸福兴亡胜败。对于 以战争为职业的武士阶层来讲，更关注与他们命运休戚相关的战争世界乾坤的定夺，他 们相信战争的胜负是由上帝决定的。
在中世纪，骑士们将战争不仅看成是一种参战者之间的决斗，而且更倾向于把战争看 成是上帝在参战者之间所进行的一次审判裁决。在这当中，上帝的倾向至关重要，决定 了胜负的归属；上帝通常把胜利给予受到上帝恩宠的“正义”一边。在战争中，骑士们 都表现出十分的自信，总是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上帝总是站在他们一方。在西班牙的史 诗《熙德之歌》中，一再宣讲熙德得到上帝的赞助而每每致胜，“保佑熙德的是造物主 ，他是天上的主公，在他的庇护下，熙德把穆尔维埃德罗占领。”[1](P66)
把胜利归之于上帝的这种宗教情结并非为西班牙的骑士所独有，法国的骑士在这方面 的意识也毫不逊色。1016年，法国的安茹伯爵富尔克·勒雷尚，把在蓬勒瓦的富尔克· 内拉对奥杜·布卢瓦的胜利归之为蒙神之恩的结果。[2](P59)当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在塞 浦路斯海上遇险时，法国王后想让国王向上帝和圣徒许诺进行朝圣，这样，就可以使他 们摆脱险境，而这时茹安维尔说：“太太，我已许诺到圣尼古拉斯朝圣，敢保上帝会把 我们安全地带回法国的。”[3](P294-295)当他们平安脱离风暴后，王后声称是圣尼古 拉斯拯救了他们，法国国王圣路易也把脱险归于蒙上帝之恩。
同样，英国骑士对上帝致胜的宗教情结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痴迷。历史竟是那么巧合 ，1174年7月12—13日，英国国王亨利在贝克特坟前赎罪，而与此同时狮子威廉被俘虏 ，这令同时代的人相信贝克特支持国王反对他的敌人，而威廉本人对此也深信不疑，国 王亨利为此建造了阿布罗斯修道院，并捐给了圣托马斯教会。[2](P65)在第三次十字军 当中，英国骑士们始终认为上帝一直在关爱着庇护着他们，与他们同在。1192年，英国 国王理查一世在写给他的臣民的信中，就曾这样谈道：“在接近阿尔苏夫时，由于上帝 的宽容，我们这一天只牺牲了一位骑士詹姆斯·阿维斯内斯。他是被所有的人爱戴的， 因为他证明自己是一位非常勇敢健壮和拥有虔诚信仰的人。靠上帝的意愿，我们到达了 雅法。第二天，圣玛利亚的保佑，萨拉丁的人损失巨大。感谢上帝的恩典，我的伤势已 经康复了。”[4](P246)正是由于英国骑士这种心理自我暗示几乎每次都得到了应验， 从而更加坚定了他们的信念——上帝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是上帝决定了他们战争的胜负 。
上帝决定战争胜负的宗教观念是为中世纪的骑士们所共同分享的，而决不是英国和法 国骑士们所特有的。1384年，葡萄牙骑士劳伦塞认为他们之所以能够战胜西班牙，就是 因为他们信仰上帝，而且上帝总是站在他们一边，这样，他们才彻底打败了卡斯蒂国王 。[5](P340)1492年，基督教骑士们最终赶走了阿拉伯人，占了格拉纳达时，一位见证 者在《拉默的历史》中，声称这最后的胜利是得益于上帝、圣母玛利亚和圣徒的帮助。 [6](P139)
既然战争胜利是归之于上帝的帮助和恩宠，那么，同样，战争失败必然也是由于上帝 的愤怒和惩罚所致。一些盎格鲁撒克逊人与威廉一世的辩护者都一致认为：黑斯廷斯战 役就是上帝通过战斗的裁决进行的正义申明。对此，伊德默这样记载：“……尽管所有 诺曼人被杀，但是他们还是胜利了，这不归于上帝的介入，又归于谁呢?上帝惩罚了邪 恶作伪证的哈罗德。”[2](P59)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期间，1098年，在安条克战役中， 阿代马尔·勒皮伊认为他的骑士骄傲和奢华行为惹怒了上帝，从而使他们在战斗中遭受 了损失，于是，命令骑士们斋戒三天。[7](P162)同样，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期间，茹 安维尔把在西卢韦战役中他的六位骑士的被杀，归之于上帝对这六位骑士所犯的罪孽的 惩罚，因为这六位骑士在作弥撒时说话，邪恶地大讲说他们将同已死的骑士的妻子结婚 。[3](P209)在英法百年战争中，人们把法国骑士在克雷西战争的失败也归之于上帝对 法国人的惩罚，因为他们穿着打扮过于奢华。[8](P70)
“上帝决定战争胜负”的观念，其实是骑士在精神和心理上的自我暗示与自我精神解 脱的一种方式，是骑士为神秘莫测的战争寻找的一种自圆其说。骑士们想借此摆脱战败 所带来的恐惧和沮丧，而巩固增强战争胜利所带来的激昂高亢的情绪。
二、对上帝庇护的祈求
既然上帝的倾向决定了战争的胜负，那么，骑士们必然总是千方百计祈求上帝的神力 对自己的掖助，以战胜自己内心世界深处的不安和恐惧，振奋自我情绪鼓起勇气。
第一，骑士们借助于对剑的祈祷，试图将神力附加在他们的武器上，以使它们更加锋 利无比，具有巨大的威力，战无不克。这样，在骑士授封仪式中，对剑的祈祷成为必不 可缺的程序。在10世纪美因茨主教礼典中，就记载了对剑祈祝的仪式。中世纪早期主教 礼典书记述了对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所有东西所进行的祈祝，因而完全没有理由对在10世 纪使用最多最频繁的剑不进行祈祝。10世纪是异教骚扰的时代，为了抗击维京人、撒克 森人、萨拉森人、马扎尔人的侵扰，自然会“为这把剑祈祷吧!希望它能够保护教堂、 寡妇、孤儿和所有反击凶猛异教徒的上帝的仆人们”[9](P71)在11世纪教会仪式文本记 载中，也谈到了在骑士授封仪式中对剑祈祝的礼仪：“主教授予他剑时说：‘接受这把 带有上帝祝福的剑，这样就具有神圣的精神，能更强有力去抗击和击败你所有的敌人和 上帝与神圣教会的所有敌人。’”[10](P241)1200年，在奥地利的利奥波尔德公爵六世 的骑士授封仪式和1232年的弗雷德里克二世儿子的骑士授封仪式中，都包含了对剑进行 祈祷的礼仪程序。[10](P241)对剑的祈祷，在某种程度上，无疑会在心理和精神上对新 封骑士英勇品质的培育产生莫大的鼓舞与激励，增加骑士们的勇气与斗志。
正因为有这种心理上的暗示与激励，骑士们自认为他们的武器锐不可挡，这样，用这 种与众不同的被蒙上魔力的剑矛进行格斗厮杀，就越发自信而英勇。在法国史诗《罗兰 之歌》中，骑士罗兰之所以英勇无畏，就在于他使用了与众不同的带有神力的剑“杜伦 达”，这恰如罗兰惟恐“杜伦达”落入异教之手而不能将它折断时所倾述的：“啊，杜 伦达，你是多么圣洁美好，你的金柄上镶嵌满了神圣珍宝，有圣巴西的血和圣彼得的牙 ，还有我主圣但尼的遗发，还有衣服属于圣玛利亚。”[11](P126)而罗兰的封君查理更 是盖世英雄，其英勇无比在很大程度上也无疑是借助于神器的鼎力相助。传说查理的剑 相当神奇了，他“佩戴着举世无双的鸠约斯宝剑；它每天变幻出三十种不同的光彩。我 们都知道我主在十字架上，传说曾经被剑所刺伤，由于上帝恩惠，这把剑归了查理，他 把剑安在金柄上；由于这种荣誉和这种天恩，这把剑就得了鸠约斯的名称；法兰西的将 军们都忘不了，他们这才创立了‘蒙鸠依’的进攻口号，无人能够抵挡他们就是由于这 把宝剑。”[11](P134)
第二，在进行远征或远航探险时，为了获得上帝的祝福而不是诅咒，骑士们都无一不 进行祈祷和捐赠。当熙德即将离开祖国，被迫流落他乡异国，而对前程感到迷茫恐惑时 ，他默默虔诚地进行祷告，“熙德的马头转向圣玛利亚，他把右手举上脸来把十字划： ‘你主宰天空和大地，我感谢你，上帝啊!愿你的神力保佑我，光荣的圣玛利亚；我今 生不知是否还能再回乡探望。光荣的圣母，愿你的神力保佑我流亡的生涯，把我扶救， 不论在黑夜，还是在白昼!果然如此，再加上我交上好运的话，将来我奉上你祭坛的礼 物一定又丰富又精美；我向你许愿，我要向你献一千个弥撒。’”[11](P16)
祈祷和许愿都是为了得到神灵的帮助，压制内心的恐惑和不安，获得某种心理和精神 的安慰和振奋。“宗教的整个本质表现并集中在献祭之中。献祭的根源就是依赖感—— 恐惧、怀疑、对后果对未来的无把握、对所犯的罪行的良心上的咎责，而献祭的结果， 目的则是自我感—自信、满意、对后果的有把握、自由和幸福。”[12](P288)奉献礼品 就是为了换取神的帮助，求得神的帮助来达到和满足自己的目的和需要。
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之前，1190年，英国王理查一世邀请在墨西拿的主教们，聚集在 他的私人教堂里，他自己赤足，当众跪在圣坛前，请求上帝宽恕他从前所犯的罪过。为 此，编年史家写到：“从这一刻起，他抛弃了邪恶从善，成为敬畏上帝的人。”[4](P2 24-225)在百年战争期间，1388年，布拉帮特斯的女公爵的手下人马入侵盖尔德里斯公 爵的领地，从而引发了一场战争。战前，盖尔德里斯公爵在尼梅盖里的圣玛利亚教堂进 行了捐赠。[5](P437-438)其结果他的虔诚举动得到应验，他战胜打败了布拉帮特斯的 女公爵，为此，他特意到圣母教堂感谢圣母的保佑，使他取得了胜利，将他的盔甲呈现 在祭坛上，并把所缴获的各种战旗悬挂在教堂里。
第三，战前的捐献和祈祷，是进行心灵的净化，以确保免除上帝的惩罚和博取上帝的 庇护，但是这些行为举动只是为获得神的帮助作准备，而临战前祈祷是对神的威力的直 接求助，也是对自我的心理和精神所进行的再一次勉励。法国史诗《罗兰之歌》中讲述 到，在大战前，主教屠宾为法兰西骑士们诵经，“你们要忏悔罪恶，求上帝恩赐；我将 挽救你们灵魂，为你们洗礼，你们死后将同圣洁的殉道者在一起，你们在天堂将有一席 之地。”[11](P62)于是，法兰西骑士们下马，他们跪在尘土上，主教以上帝之名给他 们祝福。同样，在西班牙的《熙德之歌》中，“堂赫罗尼莫主教为他们(骑士)做弥撒， 弥撒之后，又为他们免罪：‘谁在这儿面对面同敌人作战而死去，我免除他的罪，上帝 会把他的灵魂收取。’”[11](P97)免罪与获得上帝的恩惠对骑士们来说，是具有诱惑 力的，这可以使他们得到精神的宽慰和战胜临战前内心世界不安与恐惧而振作起来。在 百年战争和十字军东征期间，战前的祈祷是相当普遍被实施的举动。在第三次十字军东 征期间的1191年的阿尔苏夫战役前的夜里，整个军营里所有的骑士，都把手伸向天空， 祈求上帝的援助和宽容，祈祷声响彻整个夜空。[4](P242)
第四，如果说临战前的祈祷是直接对神的祈祝，那么，战斗的呐喊(war-cry)，则是骑 士们在战斗最为关键的时刻对神保佑最为直接的召唤，也最能够起到震撼心灵和振奋士 气与激发勇气的作用。在中世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方都享有自己独特的与众不同的 战斗口号，在法国的史诗《罗兰之歌》中，当法兰西人同摩尔人激战时，法兰西骑士高 喊“蒙鸠斯依”作为战斗口号。[11](P175)当异教使者通报要同查理决战时，查理第一 个装备上马，纵马飞奔，则呼喊着上帝和罗马圣徒之名作为战斗的号角。[11](P159)同 样，在西班牙的史诗《熙德之歌》中，在进攻塞波利亚时，熙德高呼“造物主和圣徒圣 雅各之名”，鼓励骑士们勇猛杀敌。[1](P67)在阿尔科塞的激战中，基督骑士们再次把 圣雅各呼唤。[1](P43)
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几乎每次战斗中，英法骑士都使用了各自的呐喊口号，英国骑 士一般使用“圣乔治”(St.George)，而法国骑士则喜欢用“圣丹尼斯”(St.Denis)的 战斗口号。1350年，在普瓦捷战役的激烈厮杀中，法国骑士高喊“蒙鸠斯依(Montjoye) !圣丹尼斯!”而英国骑士呐喊“圣乔治”1385年，在阿尔茹巴罗塔战役中， 卡斯蒂和葡萄牙进行激战时，运用了“圣母玛利亚助我里斯本”(OurLayforLisbon)和 “圣乔治”作为战斗的呐喊。[5](P321)在十字军东征期间，骑士们用上帝或圣母来振 奋自己的斗志。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当中，理查一世用“上帝与圣墓助我们”[2](P64) 来鼓励骑士们。
第五，在战场上，骑士们不仅通过呼唤神的帮助激发英勇，而且也举着圣旗扛着圣物 来最为直接地展现神力的支持。1173年，英国骑士曾在高级法官理查德·德露西带领下 ，扛着圣埃德蒙(StEdmund)旗去讨伐累斯特伯爵的叛乱。[2](P66)英国的亨利三世曾将 绣有带着兰色眼睛火红舌头的龙旗帜存放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在1257年打着它反对威 尔士，1264年打着它反对蒙福尔的军队。[2](P66)
在战斗中，不仅英国的骑士打圣旗扛圣物激励士气，而且法国骑士也是如此。法国骑 士的战斗口号“蒙鸠斯依!圣丹尼斯”，反映了法国战旗的起源。一开始，王室的旗帜 是蒙鸠斯依；圣丹尼斯是圣丹尼斯修道院的旗帜，在12世纪后半期二者融为一体，存放 在修道院里，每当进行战争时，则将旗帜从圣坛上拿到战场上。路易斯七世与菲力普· 奥古斯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时，都使用过它。[2](P65)直接扛着圣物打着圣旗 到战场，对骑士的斗志和勇气是最为现实的最为直观的鼓舞。
在十字军东征期间，圣物圣旗给骑士们以巨大的精神鼓舞，使他们战胜了各种困难。 在十字军骑士进攻安条克期间，传说曾刺过耶稣的圣矛的发现，给情绪极为沮丧的处于 饥饿疲劳状态的十字军骑士们以极大的激励，使他们士气大振。为此，在攻占安条克后 ，许多骑士把他们能够攻占安条克的胜利归之于所发现的圣矛的威力。[7](P195)
既然圣物圣旗的出现，能够给骑士们带来蓬勃的精神力量，那么，圣旗圣物的丧失自 然无疑会使骑士们的精神一蹶不振。1187年，萨拉丁夺走了那个曾钉死过耶稣的十字架 ，从而也就夺走了耶路撒冷王国最有力的精神与心理上的保佑，对十字军骑士们的斗志 是巨大的打击。为此，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期间，骑士们总是千方百计想要夺回耶稣的 十字架。1191年，在对阿克进行了长达两年时间的包围后，当萨拉森人提出投降时，英 国国王理查一世提出的首要的条件就是要求萨拉森人归还耶稣的十字架。以后，他甚至 愿意以释放被俘虏的萨拉森人作为条件，交换回耶稣的十字架，但是几经交涉，萨拉丁 总是迟迟不予以答复，于是，理查一世狂怒之下，杀了所有的俘虏。[4](P235-238)萨 拉丁之所以不愿以所谓的耶稣的十字架交换回几千名自己的武士，而宁愿让理查杀死， 就是因为萨拉丁深知耶稣十字架对基督十字军骑士的精神和士气的影响与作用是至关重 要的，惟恐十字架会给基督骑士更大的狂热和斗志，因此，想借助十字架首先在心理上 击败十字军骑士。理查未能追回耶稣的十字架，对骑士们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确造成 一个巨大的精神打击。
三、骑士宗教情感的本质
中世纪骑士对超自然的神上帝的感知一认定上帝决定了战争的胜负，并虔诚地以各种 方式痴迷地祈求上帝的赞助，骑士的这种宗教情感并不是其所独有的，而是每个时代的 武士阶层所共有的精神现象，只不过中世纪骑士的宗教情感更为强烈些而已。早在原始 社会时期，原始宗教就成为人们勇猛战斗的精神支柱，高卢战士相信“人死不过是灵魂 从一个身躯转入另一个而已。他们认为这一信条能摆脱人们畏死之心，大大增加他们的 勇气。”[13](P140)正是因为相信灵魂不死，高卢战士才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气慨。荷马 时代希腊人的宗教情感也是相当浓厚的，他们每每把自身的力量和胜利归之为神赋予的 。
战争本身就充满了各种不可预测的危险，每当遇到危险面临死亡的恐惧时，武士们都 会祈祷神的帮助与保佑，抑制内心的恐惧展示胆量，来实现对他的同伴与贵族的忠诚。 虽然很难评价宗教信仰对战争的影响，但是有一点是很明显很清楚的。在中世纪，除了 宗教的外在形式的不同外，皈依基督教前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与法兰克人的区别是很小的 。尽管所有武士文化所包含的宗教范畴不相同，即在形式上与表达上有很大的差异—在 阿拉伯与土耳其武士当中所浸透的伊斯兰气息，显然在表现上不同于日本武士道中所蕴 涵的禅宗佛教的色彩，但是，在对超自然的保护与神的帮助的需要和祈求上却是共同的 。
战争是残酷的，参战的双方都面临着受重伤或死亡的威胁，尽管在中世纪战胜一方的 骑士向战俘索取赎金的做法毫无疑问降低了战败的骑士被杀的可能性，但是残酷的战斗 厮杀依然充满了巨大的被杀死的危险。如果认为中世纪的骑士之所以蔑视死亡沉迷于战 斗的狂喜之中，纯粹是出于一种嗜好或天生的本能，那么，就是对骑士心理与本性的误 解。在战斗中，骑士并非不同于常人，他们同样会产生恐惧惊慌，也相当惧怕死亡，但 是除了荣誉观的影响和其他伦理观念的制约外，宗教成为骑士们战胜自我超越自我的重 要力量。战争不仅仅是参战者之间的身体力量的较量和对抗，而且更主要的是胆量和勇 气的竞争。胆量和勇气，实际上是心理上的自信程度和对自我的评估与认可的程度，越 自信或自我评估越高，那么，就越有胆量和勇气。在中世纪，骑士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心 理和精神上或者更为确切地讲是幻想借助于上帝来增强自信和战胜胆怯鼓起勇气的，而 骑士自我的这种自信的重要精神源泉就是上帝的庇护。每当骑士一想到上帝的赞助和保 佑，就会驱逐内心的恐惧，鼓起勇气，因为有上帝的神力相助，一定会使他战胜对手， 确保他的性命。
对剑的祈祝、远征或战前的祈祷与捐赠、战斗的呐喊、对圣物掖助的渴望，既是骑士 们祈求上帝庇护的方式，也体现了骑士不断在心理上寻求和借助上帝来克服自我、培育 打造英勇品质的发展过程。在中世纪这样一个虔诚信仰的时代，基督教成为骑士发扬其 英勇追求荣誉的保护者和激励者。它使骑士在战争中，战胜恐惧，鼓起勇气；天堂的诱 惑和对赎罪的祈求，使骑士达到了忘我勇于牺牲的境界。哈勒姆曾说过，“世上有三个 强有力的精灵，活动在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的水面上，对于人类的道德感情和精神 给予强有力的刺激。这就是自由、宗教和荣誉的精灵”。[14](P7)在中世纪，宗教对骑 士英勇品质和内心世界起到了约束和震撼作用，宗教是平慰和刺激骑士英勇品质的“鸦 片”。
收稿日期：2003-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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