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史 |
略论加维运动兴起的原因
卜振友
【专题名称】世界史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0年08期
【原文出处】《内蒙古民族师院学报：哲社·汉文版》(通辽)2000年02期第84～88页
【作者简介】卜振友，鞍山师范学院 政史系，辽宁 鞍山 114000
【关 键 词】黑人/种族/加维/加维运动
〔中图分类号〕K712.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1—7267（2000）02—0084—05
马库斯·加维是20世纪初期美国最著名的黑人运动领袖之一。他组织发动的“回到非洲去”，在非洲建立黑人自己的“帝国”为核心的加维运动（注：马库斯·摩西亚·加维于1887年 8月 17 日生于牙买加，1916年移居美国。他先后提出了“回到非洲去”，建立黑人帝国的主张，发起并领导了一场历时 6年（1920—1925）之久，声势浩大的黑人运动，称加维运动。）虽然仅六年时间，可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但却在美国黑人解放斗争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黑人运动的发展。然而，国内史学界对于马库斯·加维及加维运动都缺乏研究。本文拟根据国外的研究成果，对加维运动兴起的原因作一探讨。关于加维的思想主张，将作专文加以论述。
20世纪头二十年，美国社会画面上最暗淡的部分是黑人的状况。内战和重建并没有触动南部的种族观念，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黑人的处境。而且，南部种族观念和种族暴力还呈向北部和中西部蔓延之势。像南卡罗来纳的本杰明·蒂尔曼这样的种族主义者，向北部听众大肆宣讲白人至上的论调，北卡罗来纳前浸礼会牧师托马斯·狄克逊则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在读者中煽动种族歧视、 偏见和仇恨。 他的小说《同族人》于1915年被改编成电影，取名《一个民族的诞生》，宣扬种族主义，是刺激种族暴力行为的一个因素。与此同时，由于南部农业的萧条，北部城市工业的发展，黑人开始了大规模的迁移。他们集中在城市的贫民区，构成加维运动的基本力量。加维抵达美国后，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宣传鼓动工作，振奋了黑人心中压抑已久的民族精神，对自由平等的向往像火山一样爆发。这一切都促成了加维运动的迅速兴起。
一、黑人的艰难处境
内战结束后，从法律上讲，黑人及其后代不再是奴隶，但南部前奴隶主集团通过立法机构制订《黑人法典》来控制黑人，对黑人的政治权利和经济地位严格限制。南部黑人不能正常享有选举和被选举权，在法庭上不得作证反对白人，不得充当牵涉白人案件的原告，黑人没有发表言论的权利。各种歧视性、侮辱性的规定更是不胜枚举。重建结束后，南部相继通过了所谓的《吉姆·克罗法》（注：吉姆·克罗是美国种族主义者对黑人的蔑称.它源自托马斯·莱斯在19世纪40—50 年代演出的一个黑人歌剧中的一首歌。），恢复种族隔离，剥夺黑人已获得的公民权利；黑白人通婚受到严格禁止；公共场所都实行种族隔离，供黑人专用的设施都标以“吉姆·克罗”字样。更严重的是，这种隔离现象并不限于南部，许多北部州和城市，北至新泽西、俄亥俄，西至加利福尼亚，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影响。在19世纪90年代，南部出现全面剥夺黑人选举权的逆流，制订了所谓的“祖父条款”：规定要在1867年1月1日以前享有选举权的黑人及其后裔才可参加投票。另外各州相继出笼了人头税、文化测验等限制黑人参加选举的措施。
以前南部邦联军队军官为主体的三K党， 则采取暴力手段阻止黑人投票。他们用残忍的手段对付刚刚摆脱奴隶地位、精神创伤未痊愈的黑人，滥施私刑，烧毁他们的房屋，有时还对同情黑人的白人施暴。 三K党的暴行引起美国白人的广泛谴责，也受到政府的打击，有组织的大规模的三K党活动有所收敛。但在1915年， 一个名叫威廉·约瑟夫·西蒙斯的前上校复活了三K党组织， 公开提出“让黑鬼安分守己”的口号。1916年在得克萨斯州韦科，一位名叫杰西·华盛顿的黑人在成千上万狂热白人的欢呼声中被活活烧死。在一战爆发前夕，私刑事件猛增到1100多起。〔1〕后来私刑有所减少，暴乱却在增加， 使黑人的不安处境变得十分突出。南部最骇人听闻的暴乱于1906年9月发生在亚特兰大， 持续数天，使得交通运输停顿，工厂关门，整个城市都陷于瘫痪。许多黑人变卖了财产，离开本地，北部也不时发生种族骚乱。如1908年8 月，在伊利诺斯州首府斯普林菲尔德发生了一起震动全国的种族骚乱，州政府出动了五千民兵在街上巡逻以后才恢复了秩序。其结果两名黑人被处私刑，四名白人被杀，70多人受伤。〔2〕可以说，20 世纪初美国黑人头上笼罩着私刑和骚乱的乌云。黑人强烈盼望改变这种不平等和不安全的处境。加维向他们展示这一希望时，他们便群起响应。
二、黑人的大迁徙
本世纪初，由于地力损耗和世界棉花市场的竞争，南部农业长期处于萧条状态。这使对棉花种植园租佃制有极大依赖性的黑人愈加难以维持生计。1915—1916年，几个南部产棉州发生了鼻虫害，大批棉花作物被毁，1915年的大水灾，又对几个饱受虫害的产棉州造成进一步的灾难性影响。这对于早已一贫如洗的黑人无疑雪上加霜。上述诸种因素构成了黑人大迁徙的推力。同时这一时期南部黑人不断增长的反抗情绪成为大迁徙的一个重要主观因素。然而，引起黑人大迁徙的直接原因是来自北部的拉力。1914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欧洲移民大幅度减少，使北部工业劳动力匮乏。据统计，在本世纪头14年中，前来美国的欧洲移民达1200万，仅1914 年就有100多万。但此后移民人数急剧下降，到1918年仅有11万移民抵美，同时却有近10万早期移民重返其欧洲母国。〔3〕随着美国的参战，对劳动力需求剧增， 但可利用的劳动力却因征兵而减少。南部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的黑人成为满足北部工业需要的最合适的替代者。美国黑人第一次由南至北的大迁徙浪潮随之开始。
黑人迁徙乃是为了摆脱他们在南部的不幸命运，他们希望在北部能寻找到经济机遇和光明前景，但南部种植园租佃制的种族歧视与隔离的阴影却随同他们一道进入北部，使他们重新陷入处处充斥歧视与隔离的困境。第一次大迁徙中，黑人主要迁往东北部和中西部的工业城市。迁入这些城市的黑人聚集在城市中原有的贫民区中。不久，北部出现了第一批黑人聚居区。黑人聚居区是北部种族主义的具体体现，它们是更为隔离的种族贫民窟。随着黑人日渐增多，许多城市颁布了严厉的种族隔离居住法令，严格地限制了黑人的居住范围。但是这一时期涌入城市的黑人速度很快，聚居区人满为患，不少黑人被挤到聚居区领域之外，从而造成了许多城市的种族骚乱。种族冲突中遭受更大损失与牺牲的固然是黑人，但冲突本身却反映出黑人不愿再逆来顺受，他们愿意为保卫自己而战斗及牺牲。黑人的这种新的精神风貌，是与随大迁徙而加强的种族自尊心和民族团结分不开的。由于大迁徙，具有相似命运和忿恨不满的黑人在城市中聚集到了一起，黑人间的联系和交往加强。种族聚居区使黑人与白人世界相隔离，限制了黑人的生活空间，不利于黑人地位的提高，使黑人与白人主流社会分隔，造成许多社会问题，种族关系不断恶化；但同时也积聚了黑人的力量，促进了黑人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提高。大迁徙不仅在北部城市引起白人的激烈反应，而且导致了美国黑人第一次大规模的民族主义运动。〔4〕
总之，黑人不间断地向城市迁徙造成了一个有利于黑人进行大规模抗议运动的地理环境和社会基础；北部城市迅速恶化的种族关系增强了黑人的反抗情绪。这一切为加维运动的勃兴作了必要的铺垫。奥古斯特·迈耶曾如此评论道：“当原以为是希望之乡的北部城市被证明竟是一个无望的聚居区时，加维运动为黑人提供了补偿性的避难之所。”〔 5〕
三、哈莱姆文艺复兴
在20年代，纽约的哈莱姆黑人区出现了一批有才华的作家和艺术家。他们颂扬“新黑人”和现代黑人文化，史称“哈莱姆文艺复兴”。复兴运动使美国黑人文学从往昔的运用古怪方言和模仿白人作家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他们将自己的感性化为各种文艺形式，批判美国社会中的种族不平等，歌颂黑人作为一个民族的整体力量，抗议美国的种族歧视与隔离。这一运动证明了黑人的素质与能力，增强了美国黑人的自尊心与自信心，并开启了自我表述、自我讴歌的先河，哈莱姆同时是西印度群岛移民较多的地方，加维选取哈莱姆作为从事黑人运动的基地，可谓占尽地利之优。（注：加维于1914年在牙买加组织成立世界黑人进步协会和“非洲社团联盟”。即1917年，他在纽约的哈莱姆组建该协会的第一个分会，即纽约分会，自任主席。协会总部了迁往纽约。）正如戴维·刘易斯所说：“加维声名鹊起是与哈莱姆被认可为‘新黑人’的政治和文化首都同步发生的。”〔6〕
四、加维的宣传鼓动活动
加维对美国那些取得重大社会影响的黑人印象甚为深刻，他们中间产生了像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和布克·华盛顿那样的杰出人物，实在令人赞叹。他称赞美国黑人是“所有黑人中最优秀、最进步、最重要的”。〔7〕来美国前， 他在牙买加从事的一系列活动都未取得理想效果，郁郁而不得志。受布克·华盛顿的影响，他来美国的初衷是为了筹款，实质上，是为了实现心中的远大抱负，但他没有一套设计完美的战略，并且对美国的种族关系缺乏较多的思考。他在哈莱姆听众面前首次露面便出师不利，受到人们的讥笑，还由于疏忽而从台上失足跌下。从他最早介入哈莱姆黑人生活来看，显然既看不出加维是一个“摩西”，也不意味着他与哈莱姆黑人间存在着天然关系。
1917年，东圣路易斯发生种族暴乱使加维获得了一次良机，他对美国存在的种族不公正和民主诺言未履行的事实提出严厉批评。通过这次演讲，加维获得了巨大的信任。〔8〕实际上， 加维关于种族自豪感和种族进步的言辞与黑人民族主义异曲同工。加维所提出的主张从根本上说并不新奇，但他进行了“包装”，因而在黑人群众中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在加维的思考中，“群众”涵盖了所有阶层、所有地域的黑人。
在1920年他对第一届世界黑人进步协会大会发表演讲前，加维的讲话中包含着一个始终不渝的主题：新黑人必然作为整体出现。他强调，新黑人决不是懦夫，他是一个真正的人；如果他可以为白种人在国外战场上而死，那么他也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死去，甚至死于监牢，为这个需要帮助的种族而战斗。加维声称，种族意识的发迹将震撼整个世界。〔9〕在20世纪初的美国，从来没有人像加维那样对黑人群众讲话。 加维关于种族拯救的说法传遍北部、西部和南部乡村，《黑人世界》的发行，更加扩大了加维思想的影响，哈莱姆的另一位知名黑人菲利普·伦道夫不得不承认：“同加维主义巨大的情感震慑力相比，我所宣扬的思想已无立足之地。”〔10〕
五、加维运动的勃兴
在20世纪早期的西方文化中，船只是国家实力的象征，如同20世纪晚期的原子能武器。这一点对美国尤甚。美国商业船只和海军的创建，在一战期间动员国家力量方面取得了最大的优势。美国在战时欧洲国家那里攫取的海外市场并得以扩大，新舰艇功不可没。正由于在战争期间利用轮船公司获取了巨大利润，使得造船业前景乐观，船队与国家实力之间存有政治联系，并成为美国宣传机器得以正常运行的重要工具。这对加维及其追随者同样具有吸引力。哈里逊重弹马汉于1890提出的“海上实力论”老调，宣称“国家和民族没有船只就永无出头之日。”〔11〕因而，建立一只船队，使世界黑人进步协会成为国家的具体体现，这已成为加维追随者讨论的一个核心问题。起初，成立于1919年黑星航运公司仅仅是纽约的协会成员。由于需要资金，加维将这个计划扩大到广大黑人群众。
黑星航运公司是加维最具雄心的商业企业，也是他失败的不祥之物。他缺乏经商才智和诚实的合作伙伴，却居然在极富竞争性的船运业拿自己的信誉和所领导的运动去冒险。在加维心中，航运公司不仅仅商业公司，而且是唤醒全世界黑人民族潜在的自信心的一个工具。
商业和贸易通常是现代政治、经济思想传播的双翼。就加维主义而言黑星航运公司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载体，是运动得以开展的重要经济基础。它通过发行股票，筹集到的大量资金，并成为取得世界各地黑人的重要纽带。公司的创办，使加维从一个地方性黑人运动领导人一跃成为世界性的黑人领导。
当加维在1919年建立黑星航运公司时，成千上万黑人云集船队麾下，并大量购买股票。1919—1920年间，公司在许多地方推动了协会的建立，新的分支机构又常常伴随着股票销售活动而产生。在美国南部，加维运动活动分子常常被人视为黑星航运公司成员。公司也为许多一战后失业并有技能的黑人提供工作，且效果不错。第一届世界黑人协会大会于1920年8月举行。 这次大会标志着泛非主义和种族团结一次空前运动的开端。25,000人出席了这次大会。会议历时一个月，与会代表们济济一堂，通过了《黑人民族权利宣言》。宣言列举了黑人种族的主要困难并要求得到解决；正告欧洲殖民主义者，黑人有一种天赋的权利，及拥有非洲；要求将“Negro”一词中字母“N”大写，要求在学校开设黑人史，要求结束私刑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歧视。加维在大会上致辞，他说：“我们是一个受难民族的后裔，我们是一个决心不再受苦的民族的后裔，我们必将把全世界四亿黑人组成一个巨大的组织，去伟大的非洲大陆插上自由的旗帜……如果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那么，非洲必将属于全世界的黑人。我们这样说了，我们也将这样做……。”〔12〕大会成立了非洲“临时政府”，一致选举年仅33岁的加维为非洲“临时政府”和协会大总统，设计了黑（种族）、红（血统）、绿（希望）三色国旗，决定崇拜黑人上帝和黑天使。协会所属黑人工厂联营公司也宣告成立，负责经营着协会的许多商业活动，包括洗衣房、旅馆、玩具厂、缝纫和女帽业及一家印刷厂。
大会取得巨大成功。所有与会者情绪高昂，激动不已。加维的一个批评者深受感染，说：“加维对美籍非洲人、非洲本土人和世界各地的非洲后裔的影响是巨大的……各阶层的黑人都激起一种美好的种族意识。”〔13〕
运动的领导核心由来自西印度群岛的移民组成，其骨干分子多是小商人、小业主、失业知识分子。城市贫民、黑人退伍军人以及刚刚迁移到北部城市的黑人农民组成运动的基本队伍，加维把美国黑人看作解放非洲的先锋队。他创建了非洲军团、世界黑十字护士队，世界非洲汽车兵团和黑鹰飞行队，将其作为一支以赶走非洲的白人侵略者为己任的正规武装部队。
加维关于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的计划，在无数黑人心中激起了对未来的憧憬。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协会的机关报《黑人世界》很快成为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1919年协会已有30个分会遍布全国，到1921年增至418个，同时还有422个分会在筹备中，这时会员已达四百万。黑星航运公司在成立的第一年募集到610,860美元， 并获三艘船只。〔14〕公司完全由黑人管理，经营一条行驶于美洲和非洲之间的航线。
遗憾的是，由于经营管理不善，加之混进了一些无赖和骗子，黑人航运公司于1922年4月宣告破产。这标志着加维运动已走向衰落。同年，加维因“邮政欺诈罪”被捕，1925年被判刑，已大大失去了吸引力。二年后，加维被驱逐。加维运动在美国历史舞台上于是“曲终人散。”
加维所提出的思想主张及为实践这些主张所作的努力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黑人问题，却唤醒了黑人民族的自豪与自信，减损了种族主义气焰，为后来黑人穆斯林运动、民权运动作了一些铺垫，从这个意义上讲，加维运动在美国黑人运动史乃至整个黑人解放斗争史上都占有十分重要的历史地位。
〔收稿日期〕 1999—09—30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2000年08期
【原文出处】《内蒙古民族师院学报：哲社·汉文版》(通辽)2000年02期第84～88页
【作者简介】卜振友，鞍山师范学院 政史系，辽宁 鞍山 114000
| 【内容提要】 | 美国内战结束后，黑人及其后代虽然在法律上不再是奴隶，但是美国社会黑人仍然受到种族歧视，处境艰难。为生活所迫所引起的黑人大迁徙，使黑人不断地涌向城市，形成有利于黑人进行大规模抗议运动的地理环境和社会基础。20年代兴起的“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增强了美国黑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加维的宣传鼓动活动，唤醒了黑人美好的种族意识。这一切最终促成了加维运动的兴起。加维运动虽然失败了，但却唤醒了黑人，打击了种族主义气焰，在黑人解放运动史上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
马库斯·加维是20世纪初期美国最著名的黑人运动领袖之一。他组织发动的“回到非洲去”，在非洲建立黑人自己的“帝国”为核心的加维运动（注：马库斯·摩西亚·加维于1887年 8月 17 日生于牙买加，1916年移居美国。他先后提出了“回到非洲去”，建立黑人帝国的主张，发起并领导了一场历时 6年（1920—1925）之久，声势浩大的黑人运动，称加维运动。）虽然仅六年时间，可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但却在美国黑人解放斗争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黑人运动的发展。然而，国内史学界对于马库斯·加维及加维运动都缺乏研究。本文拟根据国外的研究成果，对加维运动兴起的原因作一探讨。关于加维的思想主张，将作专文加以论述。
20世纪头二十年，美国社会画面上最暗淡的部分是黑人的状况。内战和重建并没有触动南部的种族观念，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黑人的处境。而且，南部种族观念和种族暴力还呈向北部和中西部蔓延之势。像南卡罗来纳的本杰明·蒂尔曼这样的种族主义者，向北部听众大肆宣讲白人至上的论调，北卡罗来纳前浸礼会牧师托马斯·狄克逊则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在读者中煽动种族歧视、 偏见和仇恨。 他的小说《同族人》于1915年被改编成电影，取名《一个民族的诞生》，宣扬种族主义，是刺激种族暴力行为的一个因素。与此同时，由于南部农业的萧条，北部城市工业的发展，黑人开始了大规模的迁移。他们集中在城市的贫民区，构成加维运动的基本力量。加维抵达美国后，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宣传鼓动工作，振奋了黑人心中压抑已久的民族精神，对自由平等的向往像火山一样爆发。这一切都促成了加维运动的迅速兴起。
一、黑人的艰难处境
内战结束后，从法律上讲，黑人及其后代不再是奴隶，但南部前奴隶主集团通过立法机构制订《黑人法典》来控制黑人，对黑人的政治权利和经济地位严格限制。南部黑人不能正常享有选举和被选举权，在法庭上不得作证反对白人，不得充当牵涉白人案件的原告，黑人没有发表言论的权利。各种歧视性、侮辱性的规定更是不胜枚举。重建结束后，南部相继通过了所谓的《吉姆·克罗法》（注：吉姆·克罗是美国种族主义者对黑人的蔑称.它源自托马斯·莱斯在19世纪40—50 年代演出的一个黑人歌剧中的一首歌。），恢复种族隔离，剥夺黑人已获得的公民权利；黑白人通婚受到严格禁止；公共场所都实行种族隔离，供黑人专用的设施都标以“吉姆·克罗”字样。更严重的是，这种隔离现象并不限于南部，许多北部州和城市，北至新泽西、俄亥俄，西至加利福尼亚，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影响。在19世纪90年代，南部出现全面剥夺黑人选举权的逆流，制订了所谓的“祖父条款”：规定要在1867年1月1日以前享有选举权的黑人及其后裔才可参加投票。另外各州相继出笼了人头税、文化测验等限制黑人参加选举的措施。
以前南部邦联军队军官为主体的三K党， 则采取暴力手段阻止黑人投票。他们用残忍的手段对付刚刚摆脱奴隶地位、精神创伤未痊愈的黑人，滥施私刑，烧毁他们的房屋，有时还对同情黑人的白人施暴。 三K党的暴行引起美国白人的广泛谴责，也受到政府的打击，有组织的大规模的三K党活动有所收敛。但在1915年， 一个名叫威廉·约瑟夫·西蒙斯的前上校复活了三K党组织， 公开提出“让黑鬼安分守己”的口号。1916年在得克萨斯州韦科，一位名叫杰西·华盛顿的黑人在成千上万狂热白人的欢呼声中被活活烧死。在一战爆发前夕，私刑事件猛增到1100多起。〔1〕后来私刑有所减少，暴乱却在增加， 使黑人的不安处境变得十分突出。南部最骇人听闻的暴乱于1906年9月发生在亚特兰大， 持续数天，使得交通运输停顿，工厂关门，整个城市都陷于瘫痪。许多黑人变卖了财产，离开本地，北部也不时发生种族骚乱。如1908年8 月，在伊利诺斯州首府斯普林菲尔德发生了一起震动全国的种族骚乱，州政府出动了五千民兵在街上巡逻以后才恢复了秩序。其结果两名黑人被处私刑，四名白人被杀，70多人受伤。〔2〕可以说，20 世纪初美国黑人头上笼罩着私刑和骚乱的乌云。黑人强烈盼望改变这种不平等和不安全的处境。加维向他们展示这一希望时，他们便群起响应。
二、黑人的大迁徙
本世纪初，由于地力损耗和世界棉花市场的竞争，南部农业长期处于萧条状态。这使对棉花种植园租佃制有极大依赖性的黑人愈加难以维持生计。1915—1916年，几个南部产棉州发生了鼻虫害，大批棉花作物被毁，1915年的大水灾，又对几个饱受虫害的产棉州造成进一步的灾难性影响。这对于早已一贫如洗的黑人无疑雪上加霜。上述诸种因素构成了黑人大迁徙的推力。同时这一时期南部黑人不断增长的反抗情绪成为大迁徙的一个重要主观因素。然而，引起黑人大迁徙的直接原因是来自北部的拉力。1914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欧洲移民大幅度减少，使北部工业劳动力匮乏。据统计，在本世纪头14年中，前来美国的欧洲移民达1200万，仅1914 年就有100多万。但此后移民人数急剧下降，到1918年仅有11万移民抵美，同时却有近10万早期移民重返其欧洲母国。〔3〕随着美国的参战，对劳动力需求剧增， 但可利用的劳动力却因征兵而减少。南部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的黑人成为满足北部工业需要的最合适的替代者。美国黑人第一次由南至北的大迁徙浪潮随之开始。
黑人迁徙乃是为了摆脱他们在南部的不幸命运，他们希望在北部能寻找到经济机遇和光明前景，但南部种植园租佃制的种族歧视与隔离的阴影却随同他们一道进入北部，使他们重新陷入处处充斥歧视与隔离的困境。第一次大迁徙中，黑人主要迁往东北部和中西部的工业城市。迁入这些城市的黑人聚集在城市中原有的贫民区中。不久，北部出现了第一批黑人聚居区。黑人聚居区是北部种族主义的具体体现，它们是更为隔离的种族贫民窟。随着黑人日渐增多，许多城市颁布了严厉的种族隔离居住法令，严格地限制了黑人的居住范围。但是这一时期涌入城市的黑人速度很快，聚居区人满为患，不少黑人被挤到聚居区领域之外，从而造成了许多城市的种族骚乱。种族冲突中遭受更大损失与牺牲的固然是黑人，但冲突本身却反映出黑人不愿再逆来顺受，他们愿意为保卫自己而战斗及牺牲。黑人的这种新的精神风貌，是与随大迁徙而加强的种族自尊心和民族团结分不开的。由于大迁徙，具有相似命运和忿恨不满的黑人在城市中聚集到了一起，黑人间的联系和交往加强。种族聚居区使黑人与白人世界相隔离，限制了黑人的生活空间，不利于黑人地位的提高，使黑人与白人主流社会分隔，造成许多社会问题，种族关系不断恶化；但同时也积聚了黑人的力量，促进了黑人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提高。大迁徙不仅在北部城市引起白人的激烈反应，而且导致了美国黑人第一次大规模的民族主义运动。〔4〕
总之，黑人不间断地向城市迁徙造成了一个有利于黑人进行大规模抗议运动的地理环境和社会基础；北部城市迅速恶化的种族关系增强了黑人的反抗情绪。这一切为加维运动的勃兴作了必要的铺垫。奥古斯特·迈耶曾如此评论道：“当原以为是希望之乡的北部城市被证明竟是一个无望的聚居区时，加维运动为黑人提供了补偿性的避难之所。”〔 5〕
三、哈莱姆文艺复兴
在20年代，纽约的哈莱姆黑人区出现了一批有才华的作家和艺术家。他们颂扬“新黑人”和现代黑人文化，史称“哈莱姆文艺复兴”。复兴运动使美国黑人文学从往昔的运用古怪方言和模仿白人作家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他们将自己的感性化为各种文艺形式，批判美国社会中的种族不平等，歌颂黑人作为一个民族的整体力量，抗议美国的种族歧视与隔离。这一运动证明了黑人的素质与能力，增强了美国黑人的自尊心与自信心，并开启了自我表述、自我讴歌的先河，哈莱姆同时是西印度群岛移民较多的地方，加维选取哈莱姆作为从事黑人运动的基地，可谓占尽地利之优。（注：加维于1914年在牙买加组织成立世界黑人进步协会和“非洲社团联盟”。即1917年，他在纽约的哈莱姆组建该协会的第一个分会，即纽约分会，自任主席。协会总部了迁往纽约。）正如戴维·刘易斯所说：“加维声名鹊起是与哈莱姆被认可为‘新黑人’的政治和文化首都同步发生的。”〔6〕
四、加维的宣传鼓动活动
加维对美国那些取得重大社会影响的黑人印象甚为深刻，他们中间产生了像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和布克·华盛顿那样的杰出人物，实在令人赞叹。他称赞美国黑人是“所有黑人中最优秀、最进步、最重要的”。〔7〕来美国前， 他在牙买加从事的一系列活动都未取得理想效果，郁郁而不得志。受布克·华盛顿的影响，他来美国的初衷是为了筹款，实质上，是为了实现心中的远大抱负，但他没有一套设计完美的战略，并且对美国的种族关系缺乏较多的思考。他在哈莱姆听众面前首次露面便出师不利，受到人们的讥笑，还由于疏忽而从台上失足跌下。从他最早介入哈莱姆黑人生活来看，显然既看不出加维是一个“摩西”，也不意味着他与哈莱姆黑人间存在着天然关系。
1917年，东圣路易斯发生种族暴乱使加维获得了一次良机，他对美国存在的种族不公正和民主诺言未履行的事实提出严厉批评。通过这次演讲，加维获得了巨大的信任。〔8〕实际上， 加维关于种族自豪感和种族进步的言辞与黑人民族主义异曲同工。加维所提出的主张从根本上说并不新奇，但他进行了“包装”，因而在黑人群众中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在加维的思考中，“群众”涵盖了所有阶层、所有地域的黑人。
在1920年他对第一届世界黑人进步协会大会发表演讲前，加维的讲话中包含着一个始终不渝的主题：新黑人必然作为整体出现。他强调，新黑人决不是懦夫，他是一个真正的人；如果他可以为白种人在国外战场上而死，那么他也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死去，甚至死于监牢，为这个需要帮助的种族而战斗。加维声称，种族意识的发迹将震撼整个世界。〔9〕在20世纪初的美国，从来没有人像加维那样对黑人群众讲话。 加维关于种族拯救的说法传遍北部、西部和南部乡村，《黑人世界》的发行，更加扩大了加维思想的影响，哈莱姆的另一位知名黑人菲利普·伦道夫不得不承认：“同加维主义巨大的情感震慑力相比，我所宣扬的思想已无立足之地。”〔10〕
五、加维运动的勃兴
在20世纪早期的西方文化中，船只是国家实力的象征，如同20世纪晚期的原子能武器。这一点对美国尤甚。美国商业船只和海军的创建，在一战期间动员国家力量方面取得了最大的优势。美国在战时欧洲国家那里攫取的海外市场并得以扩大，新舰艇功不可没。正由于在战争期间利用轮船公司获取了巨大利润，使得造船业前景乐观，船队与国家实力之间存有政治联系，并成为美国宣传机器得以正常运行的重要工具。这对加维及其追随者同样具有吸引力。哈里逊重弹马汉于1890提出的“海上实力论”老调，宣称“国家和民族没有船只就永无出头之日。”〔11〕因而，建立一只船队，使世界黑人进步协会成为国家的具体体现，这已成为加维追随者讨论的一个核心问题。起初，成立于1919年黑星航运公司仅仅是纽约的协会成员。由于需要资金，加维将这个计划扩大到广大黑人群众。
黑星航运公司是加维最具雄心的商业企业，也是他失败的不祥之物。他缺乏经商才智和诚实的合作伙伴，却居然在极富竞争性的船运业拿自己的信誉和所领导的运动去冒险。在加维心中，航运公司不仅仅商业公司，而且是唤醒全世界黑人民族潜在的自信心的一个工具。
商业和贸易通常是现代政治、经济思想传播的双翼。就加维主义而言黑星航运公司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载体，是运动得以开展的重要经济基础。它通过发行股票，筹集到的大量资金，并成为取得世界各地黑人的重要纽带。公司的创办，使加维从一个地方性黑人运动领导人一跃成为世界性的黑人领导。
当加维在1919年建立黑星航运公司时，成千上万黑人云集船队麾下，并大量购买股票。1919—1920年间，公司在许多地方推动了协会的建立，新的分支机构又常常伴随着股票销售活动而产生。在美国南部，加维运动活动分子常常被人视为黑星航运公司成员。公司也为许多一战后失业并有技能的黑人提供工作，且效果不错。第一届世界黑人协会大会于1920年8月举行。 这次大会标志着泛非主义和种族团结一次空前运动的开端。25,000人出席了这次大会。会议历时一个月，与会代表们济济一堂，通过了《黑人民族权利宣言》。宣言列举了黑人种族的主要困难并要求得到解决；正告欧洲殖民主义者，黑人有一种天赋的权利，及拥有非洲；要求将“Negro”一词中字母“N”大写，要求在学校开设黑人史，要求结束私刑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歧视。加维在大会上致辞，他说：“我们是一个受难民族的后裔，我们是一个决心不再受苦的民族的后裔，我们必将把全世界四亿黑人组成一个巨大的组织，去伟大的非洲大陆插上自由的旗帜……如果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那么，非洲必将属于全世界的黑人。我们这样说了，我们也将这样做……。”〔12〕大会成立了非洲“临时政府”，一致选举年仅33岁的加维为非洲“临时政府”和协会大总统，设计了黑（种族）、红（血统）、绿（希望）三色国旗，决定崇拜黑人上帝和黑天使。协会所属黑人工厂联营公司也宣告成立，负责经营着协会的许多商业活动，包括洗衣房、旅馆、玩具厂、缝纫和女帽业及一家印刷厂。
大会取得巨大成功。所有与会者情绪高昂，激动不已。加维的一个批评者深受感染，说：“加维对美籍非洲人、非洲本土人和世界各地的非洲后裔的影响是巨大的……各阶层的黑人都激起一种美好的种族意识。”〔13〕
运动的领导核心由来自西印度群岛的移民组成，其骨干分子多是小商人、小业主、失业知识分子。城市贫民、黑人退伍军人以及刚刚迁移到北部城市的黑人农民组成运动的基本队伍，加维把美国黑人看作解放非洲的先锋队。他创建了非洲军团、世界黑十字护士队，世界非洲汽车兵团和黑鹰飞行队，将其作为一支以赶走非洲的白人侵略者为己任的正规武装部队。
加维关于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的计划，在无数黑人心中激起了对未来的憧憬。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协会的机关报《黑人世界》很快成为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1919年协会已有30个分会遍布全国，到1921年增至418个，同时还有422个分会在筹备中，这时会员已达四百万。黑星航运公司在成立的第一年募集到610,860美元， 并获三艘船只。〔14〕公司完全由黑人管理，经营一条行驶于美洲和非洲之间的航线。
遗憾的是，由于经营管理不善，加之混进了一些无赖和骗子，黑人航运公司于1922年4月宣告破产。这标志着加维运动已走向衰落。同年，加维因“邮政欺诈罪”被捕，1925年被判刑，已大大失去了吸引力。二年后，加维被驱逐。加维运动在美国历史舞台上于是“曲终人散。”
加维所提出的思想主张及为实践这些主张所作的努力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黑人问题，却唤醒了黑人民族的自豪与自信，减损了种族主义气焰，为后来黑人穆斯林运动、民权运动作了一些铺垫，从这个意义上讲，加维运动在美国黑人运动史乃至整个黑人解放斗争史上都占有十分重要的历史地位。
〔收稿日期〕 1999—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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