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梅/郭振铎

【专题名称】世界史
【专 题 号】K5
【复印期号】1998年10期
【原文出处】《东南亚》(昆明)1998年01期第51～54页
【作者简介】张笑梅　郭振铎　河南大学历史系

    丁朝在越南封建社会的历史上占有很突出的地位。它是越南摆脱中国封建王朝统治之始，是越南建立独立自主国家的肇端；它的治国之策又为尔后越南历代奠下了肇基。其影响之大，素为历史学家所重视。但中越史学界对丁朝的历史鲜有评述，有鉴于此，我们扼要地阐述它的若干史事，对初学者会有裨益。
    　　一、丁部领的起家和平定“十二使君之乱”
    吴权地方性封建割据政权的出现是越南迈向独立自主时期的序幕，而丁氏封建王朝的建立则标志着越南独立封建王朝和越南独立封建国家的真正开始。
    丁部领出身于宦门世家，其父是杨平王杨廷艺的牙将丁公著之子。杨延艺被南汉任命为安南静海节度使时，委任丁公著为驩州刺史兼御藩都督，但早殁，由丁部领继袭。后由于“十二使君”之兵燹连年，无法掌管欢州之地，被迫领母返回故里嘉远县嘉方社大有乡暂避。驩州府的达官贵人，皆愿归服于他的号令之下。该县后来又脱离了古螺政权（945年杨三哥篡位后的基地）的控制，使丁部领雄踞一方，势力骤增。951年，吴权之子吴昌岌、吴昌文率兵征讨丁部领踞地华闾洞，围攻月余未克，只得退兵。实际上吴氏政权既无力制服丁部领，又只好默认丁部领作为华闾洞的主宰。其叔居于陶澳栅，但他独踞其地，不服从丁部领，丁氏便率众攻伐，其叔惧而退，乃降，占领其地，他的势力又一次增强。但对丁部领扩大权势最有利的是在965年他同“十二使君”之一的陈览联合。史载：“境内无主，王（指丁部领）闻陈明公贤而无嗣，乃以其子往依焉。明公一见，为器重之，养为己子，尽付所部兵，使攻十二使君，皆平之，戊辰明公卒，京府吏民多往归之。”（注：《越史略》卷一。）地居布海口（太平建昌府）的陈览是一个兵力较强，领域较广、家产万贯的使君。陈览（陈明公）见丁部领身躯魁梧，胸有大志，便收他为养子，将兵权交给丁部领，丁部领如虎添翼，权势居于各使君之上。至陈明公卒，丁部领回师固守华闾洞，招募豪杰之士，积蓄兵力，称霸一方。其后亲率3万兵马，降服了使君范防遏；再攻杜景硕，使君范白虎前往请降，范白虎成为丁部领的一员名将，官拜“亲卫将军”。
    十二使君中，吴日庆和吴昌炽是吴权的后裔，他们占据着间隔颇远的唐林和爱州的平桥。丁部领出兵降服了吴日庆之后，娶其母为妻，又以己女嫁给吴日庆，并让自己的儿子丁琏娶了吴日庆之妹。对于吴昌炽，丁部领采取军事和联姻的手段。据史载，丁部领进军平桥的途中，以重兵威慑昌炽并设宴犒军，昌炽惧而降；后又娶杨三哥之女杨氏玉云（此女与昌炽有姑舅之亲）为妻，用此计，丁部领降服了吴昌炽。
    对于杜景硕和阮超，丁部领则使用武装消灭的办法。先是用重兵围困杜景硕（踞地为杜洞江），双方相持年余，最后杜景硕为流矢所中，杜氏的众兵降归丁部领。至于踞扶烈的阮超——一个强大的使君，拥有重兵和大将数人，不易消灭。据载，丁部领与阮超在大战中，折将四员，士卒伤亡颇众，一度失利。后经过整顿，以阮匐为先锋、黎桓为后援，丁部领为总帅，统领战象和士卒向阮超发动强大的攻势。阮超率将卒顽强抵抗，并谋求使君阮宽和阮守捷领兵相援，阮超兵分二路，一路防守阵地，狙击来者；一路由他本人领兵前往求援。阮超军渡向河北岸途中，狂风大作，船只、军械皆沉没水中。丁部领知悉，速遣勇士十余人潜入敌寨，纵火焚营，阮超兵大败。
    随后丁部领率军攻打使君矫顺和阮守捷以及阮宽、吕唐、李奎。丁部领以黎桓、阮匐为前锋，他本人为殿后，分兵几路，用各个击破的办法，历经年余，终于消灭了矫、阮、吕、李氏诸使君，完成了剿灭十二个强大的封建贵族世家，统一了宇内。
    丁部领在“十二使君之乱”中，按兵不动，积蓄力量达二十余年之久，在诸使君常年的鏖战中，耗尽人力、财力，疲劳不堪之际，他采取怀柔、联盟和军事降服的手段，在有攻必克、有战必胜的威力下，于963年（宋太祖乾德元年），平定了“十二使君”，“贼党溃散，境内安堵，安民德之，乃推部领为州帅，号曰万胜王。”（注：《宋史·交趾传》卷四八八。）基本上完成了统一国家的重任。
    　　二、丁朝的建制与宋朝修好
    当丁部领自立为万胜王时，北宋政权尚未灭南汉。丁部领以其子丁琏的名义向南汉政府求封，南汉王刘授丁琏为静海节度使。
    968年（宋开宝元年），丁部领把原自号的“万胜王”改称“大胜明皇”，建国号“大瞿越”。建都于华闾（即今之清化省安康县）。随后仿中国隋唐建筑风格，起宫殿、制朝仪、置百官、立社稷、设六军、肇新都、筑城凿池，徙京邑华闾洞，制度略备。从此，越南摆脱中国封建王朝的统治，首次建立了独立的封建王朝和独立的封建国家。
    公元969年，丁部领封其子丁琏为南越王。公元970年（宋开宝三年），丁朝开始使用年号，建元太平元年，遣使如宋结好。又立五皇后（丹嘉、贞明、矫国、瞿国和歌翁）。971年（宋开宝四年），北宋灭南汉，丁部领又遣使如宋通好。
    971年（宋开宝四年），丁部领登殿，发布诏谕：“初定文武僧道阶品：以阮匐为定国公、刘基为都护府士师、黎桓为十道将军、僧统吴真流赐号匡越大师、张麻尼为僧录、道士刘玄光授崇真威仪。以明珠公主嫁陈升（陈明公之弟），封升驸马都尉。”（注：《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之一。）丁部领首次对各有功之臣封以官职，建立封建中央政权机构，立了较为巩固的封建阶品，这是越南历史上开国王朝首次建制的重要措施。
    为了确保丁氏王朝的宝座，丁部领制定了酷刑：“帝欲以威制天下，乃置大鼎于庭，养虎于槛，下令曰：有违者受烹啮之罪，人皆畏服，无有犯者。”（注：《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之一。）972年（宋开宝五年），丁部领遣南越王丁琏聘于宋。973年（宋开宝六年）南越王丁琏还朝。丁部领遣使带方物上表宋太祖恳求册封，愿作大宋藩属。是年，宋太祖封丁部领为检校太尉、交趾郡王（宋代史书，皆称安南为交趾），封丁琏为静海节度使、安南都护。后来，凡越南新王朝一成立，均派遣使节晋见中国皇帝请求册封为王，以获得中国的认可，这是必须履行的头等国事，无一例外。
    在兵制方面，974年（宋开宝七年）春二月，丁先皇下诏曰：“定十道军，一道十军、一军十旅、一旅十卒、一卒十伍。各戴四方平顶帽，其帽以皮为之，平顶四边夹缝，上狭下宽，（注：《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之一。）次年春，丁先皇又下诏：“定文武冠服。”（注：《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之一。）
    975年（宋开宝八年），丁朝遣使节郑琇遗金帛、犀象于宋。是年秋，宋遣鸿胪卿高保绪、率王彦符，加授南越王琏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交趾郡王。事后，遣使如宋。976年（宋开宝九年），宋太祖崩，丁氏遣陈元泰如宋报聘。977年（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宋大宗登基，丁氏特派使臣，贺太宗即皇帝位。丁、宋两朝和睦友好相处多年。
    　　三、丁部领何以能建立独立封建王朝
    丁朝的统治虽然仅十余年，但它在越南封建社会的历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它为什么在越南数十年的混乱中，竟能摆脱中国封建王朝的统治而建立越人帝王统治的第一个独立的封建王朝和越南独立国家呢？其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当时的中国局势有利于丁部领创业。中国隋、唐亡后，北有五代，南有十国。十国是我国地方性封建割据政权，而南汉的统治更是十分软弱，五代十国的统治者，为争夺统治权和扩大领域，进行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混战。虽然南汉委与安南四氏以节度使、安南都护等职，但安南的实际统治者乃是曲、杨、矫、吴四氏。这就很有利于丁部领大胆地积蓄力量。聚兵起事。同时，北宋刚刚建国不久，宋太祖对丁氏独立之事，不多干预，并对它采取睦邻政策，封丁氏为交趾郡王，对新王朝的统治也是十分有利的。
    其二，从安南本土方面说，一是，四氏和十二使君为争夺对安南的实际统治权，长期内战，谁也无力主宰安南政局。丁部领充分利用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在其踞地驩州和华闾洞，积蓄力量达20余年之久，伺机兴兵消灭各使君，建立丁氏政权；二是，丁部领在平定十二使君中，所采取的手段，基本上是正确的。他采用联姻的办法，把很强大的吴日庆、吴昌炽拉到自己一边，诱降了范白虎，使之成为他打天下的一员“亲卫将军”，对与之为敌的杜景硕、阮超、矫公羡、矫顺、阮宽、吕唐则各个击破。
    　　四、丁朝覆灭的原因
    丁氏王朝传位仅2帝，凡12年（968-980年）而亡于前黎朝，是越南建立独立王朝以后统治时间最短暂的王朝。它覆灭的根本原因在于统治阶级内部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丁部领及其长子丁琏同十二使君夺权斗争中，父子二人协同作战，共缔帝业。建国初期，他们还能协力治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父子之间围绕权位展开了越来越激烈的斗争，矛盾日益激化。978年，丁朝发生宫廷政变，起因是丁部领弃长立幼，以其少子项郎为太子。但长子南越王丁琏，自寒微时就随其父丁部领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立有汗马功劳，今不能继太子位，心有不服，遂于979年（宋太平兴国四年），使人杀项郎，图谋篡位。
    同年冬10月，祇侯内人杜释弑丁部领和丁琏。杜释原为桐关吏，野心颇大，早想夺权，为此将丁氏军政大权，逐步掌握手中。一日杜释乘丁部领“夜宴醉卧庭中，遂杀之，害及南越王琏。时捕贼甚急，释潜伏于宫霤，逾三日，渴甚，遇雨，以手盛水而饮。宫女见之以告。定国公阮匐使人收斩之。碎其骨，分与国人食之，莫不争啖焉。”（注：《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之一。）
    当时，定国公阮匐、外甲丁佃、十道将军黎桓、拥立丁部领小儿丁璇为帝（年仅6岁）。史曰废帝（979-980年）。尊其母杨氏为皇太后，“匐等以大臣辅政，以桓专掌军旅，出入禁中。”（注：《越史通鉴纲目·黎纪》正编，卷之一。）黎桓趁机摄政，自称副王，国事不分巨细皆出于黎。他专横跋扈，擅权树党，内外朝臣（如阮匐、丁佃）慑于他的权威，唯命是从。但招致诸大臣、宗主国宋王朝的不满和人民的愤恨，导致国内动荡不安。斯时，丁朝宫中发生了两件反黎事件。
    其一，丁朝定国公阮匐、外甲丁佃、范盖等起兵，率水路大军向京师进发，并发布公告曰：“黎桓将不利于孺子，吾奉受国厚恩，若不早图，以安社稷，何面目见先皇（指丁部领）于地下乎！”遂相与起兵，分水陆并进，欲向京师诛桓。（注：《越史通鉴纲目·黎纪》正编，卷之一。）黎桓闻讯，同太后私议，发布诏文，共击阮匐等人。结果“斩佃于阵，执匐送京师杀之”。黎桓削平内部反叛诸臣，其势力更为雄厚，“遂挟后宠，无所避忌。”
    其二，黎桓利用他手中的权力，“挟天子以令诸侯”将丁璇及其母（太后杨氏）囚于后宫。消息传到宋太宗那里，宋太宗受丁璇母子的求援，被迫出兵保护正统的丁家王权。于是在太平兴国五年（980年）派孙全兴率陆路兵马，刘澄领水兵，以太常博士侯仁宝为交州路转运使，总率水路大军进攻安南，营救孤儿寡母，“复丁除黎”。宋朝的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越境，而慑于黎桓淫威的丁氏母子不敢出面迎接宋军，却反而讨好黎桓，授予黎桓全权处理战事。于是黎桓决心乘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公开夺取丁政权。黎桓效法赵匡胤“陈桥兵变”，也搞了一次“黄袍加身”的闹剧。首先是黎桓通过大将范巨备向太后杨氏提议：宋军入境，丁璇年幼，不如先立黎桓为天子，然后出师抗宋。丁氏母子无可奈何，只好让黎桓黄袍加身，做了皇帝。此事件在《越史略·黎纪》卷一中有详述：“宋以仁宝为交州路转运使，领诸军来进，时谅州闻兵至，……太后命南栅人范巨备为大将军，率师拒之，……出师之日，巨备入省中，谓王曰：‘今主上幼弱，未知我辈勤劳，脱有尺寸之功，其谁知之？不如先策十道为天子，然后出师’，军士闻之，咸呼万岁！”就这样黎桓易如反掌地篡夺了丁家政权。黎桓于980年（宋太平兴国五年），登基为王，庙号黎大行，建立前黎朝（980-1009年），丁朝亡、黎朝立。黎桓即位后，对中国发动了多次寇边，由于北宋王朝一方面要全力治理五代十国遗留下来的混乱局面，须要恢复经济，巩固政权；另一方面又要应付北方辽和西夏的骚扰，无暇南顾。因此，黎桓“乘人之危，屡寇边境”，成为宋朝一大忧患。